“傳說明鏡齋主輕易不觀星,一觀便知前後三千年。”
姜雪卿有些失落地感慨道:“未曾想我有生之年,也能見她一面。”
前世她受困太清山,對于很多名揚修界的人物的了解僅僅止于耳聞,不像幾位師兄,常能下山曆練交遊,見聞廣博。
如今重生了,也是為了治病繞着燼歸雪一人打轉,如今還是初次與前世聽聞過的修界名人見面。
但顯然,這對于她來說,并非一次理想的會面。
姜雪卿輕歎一聲:“聖君也見過明鏡齋主嗎?”
原著話本對燼歸雪的描述極少,除卻他為了毀滅世界所做出的努力外,沒有半點多餘着墨。
所以姜雪卿還挺好奇的,心中隻有毀滅世界的恒華聖君,又會将生而無相的明鏡齋主看做哪位眷戀之人呢?
“從未,”燼歸雪垂眸,“不需要。”
他生而孤獨,在這世間本無牽挂。
若真有一日需與明鏡相見,除卻他的計劃成功施行外,燼歸雪不做他想。
姜雪卿心道“果然如此”,完美符合了她心中對燼歸雪的一些刻闆印象。
“……罷了。”
姜雪卿甩甩頭,振奮精神,披衣起身。
燼歸雪仰頭看她:“去做什麼?”
姜雪卿為自己捏了個潔淨術,聞言稍稍側頭,似乎有些意外他為何會開口詢問。
“唔,我想去攬月宗休憩的據點看看,”她思索道,“我想過了,僅是兩碗湯劑,并不能證明蠱蟲乃是經由攬月宗之手,亦有可能是歸一天污染了水源。”
更何況,醫修向來受各路修士推崇,在少元界地位很高。
攬月宗雖然規模不大,比不上玄稷仙都的濟世谷,卻也稱得上禦明仙都有名有姓的醫道仙宗了。
姜雪卿實在不願相信,攬月宗會放棄而今取得的名望地位,對玄門百家倒戈相向。
燼歸雪點點頭,見她裹好披風,便起身廣袖一振,二人周遭環境瞬變。
橫生的灌木枝桠由四面八方擠占而來,姜雪卿有些不适地動了動身體,又被燼歸雪一把按住:“别動。”
姜雪卿滿眼疑惑,正待開口,卻聞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
“大師兄,那位今日有消息嗎?”
這個聲音,姜雪卿不久前才聽過,是那名攬月宗弟子,顧影。
“沒有,”屬于攬月宗大師兄孟則的聲音跟着響起,“我午後問過宗主,他也聯系不上那位。”
顧影歎了口氣,聲音很是焦慮:“箭已上弦,我們舉阖宗之力配合行事,歸一天就這般說棄便棄了?那攬月宗怎麼辦……”
“噤聲!”
孟則嗓音一厲:“師尊不是叮囑過,在外不可透露那邊名号麼?當心隔牆有耳!”
空氣陷入寂靜,隻餘二人各懷心事的腳步聲。
良久,孟則方打破沉默,沉聲道:“适才我已傳訊宗主,她與師尊明日便到。屆時不必聖子到場,吾等亦能啟動儀式,獲得神啟。”
顧影又等了片刻,方有些猶疑道:“師兄,我們會成功的吧?”
孟則嗓音堅定:“吾神委以重任,不成也要成。”
“……”
二人再度各自沉默下來,相攜而去。
灌木叢中,姜雪卿直起身體,沒有出聲。
燼歸雪靠着交錯花葉,懶懶道:“還要看什麼?”
她搖搖頭:“不需要了。”
燼歸雪眯眼:“将他們都殺了?”
姜雪卿略一思索,從袖袋中摸出一把線香:“何必徒增殺孽,用這個吧。”
這東西她收藏了很久,前世也曾用上,能令人幾日内失去靈力,變得如同普通凡人,着實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之必備好物。
燼歸雪顯然也知道這是什麼,忽而揚眉一笑:“狡猾。”
姜雪卿将他的評價坦然接受,先是摸出兩枚解藥分給燼歸雪一顆服下,旋即指尖一晃,一點猩紅火光亮起。
燼歸雪沒有多餘行動,隻是眯眼看着她調動靈力,清冷流風悠揚流轉,帶着袅袅香煙四散而開。
不多時,房間内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與倒地聲。
姜雪卿側耳傾聽片刻,道:“一共十七人,都倒了。”
她轉向燼歸雪,展顔一笑:“不知可否勞煩聖君将他們送出蕖州?嗯……最好送去禦明仙都,我再修書一封,知會典月仙君……”
“不必如此麻煩。”
燼歸雪擡手一揚,本有些逼仄的小院頃刻空空如也,一派寂靜。
姜雪卿:“……”
……有實力就是方便哈。
她心道此間事了定要沖擊第四竅了,接着輕呼一口氣,撥開灌木枝桠,踏入庭中。
攬月宗的問題暫時解決,接下來便是那些已被植入蕖州居民體内的蠱蟲了。
十萬生靈并非小數目,逐一排查幾乎是天方夜譚。
燼歸雪跟着出來,正等着姜雪卿開口向自己求助,便見對方一垂手,解下腰間一枚模樣精巧的香囊。
“聽聞天星蟲蘭花開時香飄百裡,可引萬蟲朝拜。”
姜雪卿眸光晶亮,難掩激動之色:“古籍中言,幽魂淵薮曾有一株天星蟲蘭成功化形,花香遍布西南山脈,所有蟲類皆為之癡狂。”
燼歸雪揚眉:“哪來的這些東西?”
封靈香、天星蟲蘭……如此千奇百怪的收藏,不像慣以端方清正自居的太清山弟子,倒像五聖仙都外那些亦正亦邪的散修。
姜雪卿咳了一聲,敷衍道:“個人愛好罷了,都是收藏,收藏……”
鑽研醫書枯燥無味,她偶爾會看些雜籍調劑,見到有趣之物便央幾位師兄買來。
本以為隻作收藏而已,誰知後來為了逃脫太清宗,還能一一用上呢?
她自嘲一笑,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讓幼時的她一直在無意中拯救自己呢。
隻是終究力量微薄,無法與既定的命運抗衡罷了。
生怕燼歸雪追問,姜雪卿立刻道:“聖君,我們将此花種在蕖州城最中心吧?”
這樣輻射的範圍最廣,效率也最高。
後者不置可否,跟着姜雪卿來到昨夜看社戲的高樓,見她施展身法,飛鳥般躍上樓下廣場中央的雕塑,将香囊系上。
再回首,隻見燼歸雪已于露台落座,不知從何處幻化出整套桌案茶具,正不緊不慢地烹茶。
姜雪卿還是初次見他這般行徑,一時間頗為新奇,飛身落下。
燼歸雪擡眸看她一眼,将剛剛斟好的一杯推至她面前:“現在呢?”
姜雪卿也沒客氣,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方道:“天星蟲蘭遇水則發,一日便可開花。”
她裝作沒看見燼歸雪有些複雜的眼神,将空盞推過去,見他又沉默着滿上,方笑眯眯道:“西南春季多雨,适才見天邊濃雲聚集,隻需等待雨落——”
燼歸雪聽着,擱下茶壺,忽道:“何須如此麻煩?”
姜雪卿一怔:“……聖君還有更好的法子?”
燼歸雪沒應,隻是伸出兩根冷白修長的手指,捏起剛剛注滿的茶盞,随手一揚。
冒着熱氣的茶湯灑落,于此同時,狂風呼嘯,大雨傾盆!
姜雪卿驚呼一聲,有些手忙腳亂地撐起屏障,卻聞對方低笑一聲,方見露台雨棚不知何時已被支好。
“……”
燼歸雪再度斟好一杯熱茶推至姜雪卿面前,後者紅唇輕抿,再次一飲而盡。
“聖君,”姜雪卿支頤聽着激烈錯落的雨聲,忽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
以燼歸雪的行事風格,不會将事情拖到現在。
但以他樂子人的性格,倒很有可能隻是覺得姜雪卿到處亂撞很有意思,想看她能如何将此事解決。
燼歸雪輕抿一口清茶,不置可否。
有人托底,姜雪卿卻高興不起來:“但我總覺得,此事解決得有些過于順利了。”
所有線索都像被人送至手中一般,來得過于輕易,反倒教人生疑。
要知道,前世蕖州之禍後,兇手銷聲匿迹,無論何種方法皆不見蹤影。
最後可是由禦明仙都之主禦典月以自身百年修為親叩觀世鏡,方得真兇線索的。
為何重活一世後,反倒如此簡單呢?
“看來,你不喜歡在此地賞雨。”
燼歸雪放下茶盞,嗓音低沉輕緩,似乎在談論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若換去歸一天,會不會開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