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明玉第一次來崇文畫樓。
上次是在夜裡,隻在門口停了一下,倒也不算是來過。
進到裡面後,隻覺得這畫樓的布置擺放中規中矩,藏品看上去也沒那麼有價值,算是那種放在整個京城裡都能再找出好幾家差不多畫樓的程度。
随着進來的明月也能夠明顯看出這畫樓的普通,隻是想着姐姐特意帶自己到此處來,定然是有它的非凡之處。
于是便像之前那樣,将掌櫃招呼過來,問道,“掌櫃,你們這兒可都有些什麼墨賣?”
來畫樓買墨的,自然都是用來作畫的。
掌櫃詢問這兩位看上去就非富即貴的女客,“當下時興好用的幾款墨,本店都是有的,就是不知二位姑娘是用來作哪種畫?”
若是工筆畫自然是用松煙墨,若是寫意山水畫自然是用油煙墨最好,可反觀二位姑娘的氣質,瞧着像是官家千金,若是作重彩的官畫,還是得買漆煙墨。
掌櫃這一番介紹下來,說得明月雲裡霧裡的,她對墨沒什麼研究,對畫更沒什麼興趣,“我是買來寫字做文章的,不是畫畫的。”
掌櫃一愣,“在行家看,這作畫的墨與寫字的墨是大不相同,姑娘還是不妨去各書局看看? ”
“書局的一錠墨緊俏得很,我們去根本買不到。”明月說着有些發愁。
掌櫃向來聽從東家的吩咐,隻管老老實實經營畫樓,倒是從沒去打聽過外面的行情,竟是不知今年這墨也成了稀罕物。倒真是怪哉!
明玉看妹妹難受的樣子,便想到一個主意來開解,
“春闱時用的墨肯定都是考生平時用慣了的,你就算是送了墨過去,人家考場上也不一定會用,其實說到底也隻是表達自己的心意罷了。”
她轉頭吩咐掌櫃拿一盒狀元墨出來,指着墨錠上雕刻的魁星點鬥、魚躍龍門這些吉祥圖案給妹妹看,
“既然有些墨買不到,咱們幹脆讨巧買個彩頭回去,到時候就算是放在書案上看着,也覺得賞心悅目,自然念起你的好來。”
放在盒子裡的墨錠雕刻精緻,黑亮溫潤,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瞧着便是佳品。
明月看着果然心中滿意,當場便決定買下。
就着掌櫃結賬的空隙,明玉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之前聽說你們這兒有一幅《潘樓雅集圖》很有名氣,就連當今宰相和好幾位大人都很是喜歡,不知道畫出這幅雅集圖的那位守玉居士可還有其他畫作放在你們這兒,是否方便一觀?”
明玉注意到,當她提到那位守玉居士時,掌櫃原本包墨盒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複又恢複正常說道,“那幅畫是為赈災義賣,先生才特意放到樓中的,至于别的作品就沒有了。”
明玉聽後,表現出一副可惜的模樣,“原來如此,看來是沒有緣分了。”
之後又從錢袋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到掌櫃面前,“那勞煩掌櫃,之後若再有守玉居士的畫作,便着人來甯國公府通知一聲,這銀子便算是酬勞。”
白花花的銀子擺在眼前,但掌櫃隻聽見對方的身份,頓時瞪大眼睛,原來這就是順安公公提到的甯國公府的那位金枝玉葉。
***
趙景允來的時候,畫樓已經到了打烊的時辰。
他叫來掌櫃錢寬,将今日去黑市采買來的幾種墨錠遞過去,“查一查,這墨與從前尋常賣的有什麼不同?”
“東家也聽說了墨錠的事情?”錢寬頗為驚訝,順便将白日裡甯國公府兩位小姐來買墨的事情告知了東家。
尤其還提了對方特别關注那位守玉居士的事情。
看着錢寬遞來的那錠銀子,趙景允眉眼間忍不住笑了笑,“既是甯二姑娘給你的酬勞,好生接着便是,以後少不得要多跑幾次甯國公府。”
錢掌櫃暫時不懂這其中的門道,但是主子如何說,他便如何做就是。
隻是看到這墨錠,錢掌櫃還是不由得懷疑,“今日屬下也去外面暗自打聽了一圈,之所以如今這墨錠難買,其實是因為春闱舉子們前些日子進京的緣故。”
最開始不知從哪裡傳出的消息,說是用了特制的龍香墨,便能一舉高中,金榜題名。
起初大家夥都是聽個熱鬧,買的人也最多是圖個吉利罷了,可是後來發現有幾個買了龍香墨,但學識平平的舉子,竟接連在詩會文集上作出了難得的漂亮文章。
也是因此,這龍香墨才盛行起來,再往後,這墨錠的價格炒得越來越高,其餘幾家商戶也推出了類似的墨出來賣,竟都有相似的效果,能讓人宛如文曲轉世,錦繡文章唾手而來。
最後慢慢的,大家夥兒都開始在京城書局裡哄搶買墨,也不管是不是有這妙用,總歸買了再說,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此荒唐的戲言,也就是利用了那群舉子迫切想要高中的心思,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