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明顯察覺出,時夏對她的态度,正在慢慢發生轉變,盡管一向嘴硬的她可能并不會承認。
或者說,她就快裝不下去了。
不過,還差一個合适的時機。
江荷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嘴角高高揚起,一直到回教室都沒放下過,蘇陽看了看她,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這一段時間,江荷對蘇陽的态度一直不鹹不淡的,終究沒有了昔日的親密無間,蘇陽也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他是個很重情重義的少年,也一向聰明。
跟聰明人,江荷是不需要多說什麼的。
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他就能get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蘇陽有一段時間陷入過痛苦的自我懷疑之中,迷茫過,掙紮過。
他很想将這段友誼繼續下去,但他摸不清江荷這段時日對他的态度。
看出他的疑慮,江荷眼神柔和了幾分,咧開嘴笑了一下,露出可愛的虎牙來。就這麼簡單一瞬,給蘇陽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江荷遲疑一瞬,斟酌了一下說話的語氣。
“我們還是朋友,隻不過有一些些方面,你需要注意一下。”
江荷将食指與大拇指并攏,有些俏皮地跟蘇陽比了個手勢。
意思是,可以正常相處,但别的就不要想了。
蘇陽垂下雙眼,掩蓋眼眸中一片灰暗之色。
可大可小的月考,在兩天後緩緩落下帷幕。
博遠樓又是一陣“鬼哭狼嚎”,這群年少輕狂的學生們,紛紛趴在博遠樓走廊附近的欄杆上,對着樓下,也不知道喊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吵得要死。
除了江荷和時夏兩人,全去湊熱鬧了。
她們兩個,一個是沒必要去湊,一個是沒興趣去湊。
一個卧龍———語文沒考。
一個鳳雛——數理化全選的C。
四面八方貫通的欄杆扶手,擠滿了出來看熱鬧的學生們,鬧哄哄如同蜂巢。學生們都穿着統一的綠色的校服,聚在一堆,活像一片綠油油的“青青草原”。
博遠樓的尖叫聲,歡呼聲,鼓掌聲,彙成洶湧的浪潮,一陣接一陣,将他們所有的憤怒,不甘,沖刷殆盡。
時夏低着頭,烏黑修長的睫毛向下合着,聽着外面聒噪,眉頭皺得更緊了。
德育處巡查的老師急了,想要維持秩序,但學生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成厚厚的一堵“人牆”,壓根擠不進去。
江荷終于繃不住了,趴在窗戶邊,放肆地大笑一陣,臉一抽一抽的,得像一朵皺了的牡丹花。
時夏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竟然情不自禁地一抽。
江荷俯下身子,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宿舍,一陣刺骨的寒冷突然從腳底闆蔓延開來,直直地流向四肢,慢慢地滲入骨髓……她的四肢微微發着抖。
冷,但臉頰和耳垂,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發着燙。
眼前的景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江荷顫抖着伸出冰冷的手指,摸了摸耳垂。
滾燙。
仿佛摸的不是柔軟的耳垂,而是一塊在熔爐中燒得通紅,噼裡啪啦冒着火星子的煤炭。
暈頭轉向地走進窗台,借着玻璃的反光,她看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雙頰漲紅,眼睛無神而迷茫地看着前方。
感覺自己,像吃了chun藥發情了……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比喻。
江荷想。
時夏也發現了江荷的異常,一把将她拉了過來裡,輕輕地捧起江荷的頭。
江荷的鼻尖萦繞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聞着十分舒暢,跟她平時用的劣質洗發水膩人的香甜不同。
時夏的頭發很長,微卷,她也不愛紮頭發,不管天氣冷熱,都披散着。
電視劇裡的女主角披散着頭發,是成熟穩重,是溫柔可人,時夏披着頭發,不僅沒有顯出幾分溫柔,反而如同一匹肆意奔跑的駿馬,充滿野性,看上去更霸氣,更張揚了。
這誰頂得住?
但是,可憐的江荷來不及驚歎時夏态度的轉變,一陣眩暈感突然襲來,她一個踉跄,竟然直直地跌進了時夏的懷中!
時夏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似是有點嫌棄,她一向不喜歡跟人有親密的肢體接觸,但還是考慮到江荷是“病号”,沒有直接推開她。
時夏仗着自己抵抗力好,不多加一件衣服。比起江荷,她的手指,才仿佛是剛從冰櫃裡出來的,涼得刺骨,但輕輕地壓在江荷滾燙的臉頰上,十分清涼舒爽。
“發燒了?”
時夏伸出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
“嗯。”
江荷沙啞地回答,她的嗓子很疼,仿佛卡了一塊粗糙石頭,聲音如同放了很久的老式唱片,發出吱呀吱呀的摩擦聲。
抵抗力差,加上這幾日神情一直緊繃,江荷終究還是病倒了。
“我……我趴着休息會兒……”
江荷并不想麻煩時夏。
時夏面露遲疑,頭一次沒有直接轉身離開。
江荷隻覺得自己落入了溫暖有力的懷抱中,再睜眼時,時夏正将她小心抱起,往校門外走!
“我服了你了!”
時夏察覺到江荷睜開眼,狠狠瞪了她一下,語氣中帶上幾分咬牙切齒。
盡管感到萬分尴尬,江荷還是很自然地趴在時夏溫熱的胸膛上,安心地閉上了眼。
她太累了。
時夏:“……”
“嘭!”
診所的門被急急忙忙推開,發出“砰”地一聲巨響,金屬門把手撞在牆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把正在閉目養神的老醫生吓得眼皮一跳,睜開了布滿皺紋的眼皮。
老醫生不由地吸了一口氣,這氣勢,這陣仗,不像來看病的,倒像是來砸店的。
少女把懷裡的女孩輕輕地放在了老醫生辦公桌面前的凳子上,老醫生眼皮一擡,沒等他開口詢問,時夏眉毛一挑,淡漠地說:“溫度計。”
老醫生一愣,遲疑幾秒,拿來了溫度計,遞給時夏。
幾分鐘後,時夏取出了夾在江荷腋下的溫度計,讀出上面的數字,驚得差點飙出一句髒話。
“39.8度。”
這燒成啥樣了?!
江荷全身開始發抖,甚至牙齒也開始抖,時夏聽到了牙齒發抖的微微打顫聲。
頭很燙,四肢卻極其冰涼。
“你沒有給她進行物理降溫嗎?”
時夏轉過頭來,一臉懵逼,要不是她還是那副冰塊臉,老醫生真的會被她逗笑。
“物理降溫?”
時夏問。
江荷盡管頭昏腦脹,但還是沒忍住,賤兮兮地發出一聲笑。
時夏哪裡會想到這些,直接抱着人來診所了!
老醫生無語地看了時夏一眼,也不跟她計較,拿着筆,問江荷:“姑娘,叫什麼名字?”
“江荷,江水的江,荷花的荷”
“多大年紀?”
“二十四……。”
江荷也許是燒糊塗了,腦子跟不上嘴的速度,上輩子的年齡,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時夏:“……”
老醫生:“……”
時夏的臉跟吃了半斤鹽差不多,一臉木然地用手碰了碰江荷的額頭,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真的燒糊塗了。
萬幸,江荷雖然迷糊,但還是反應了過來,尴尬地改了口,報了自己目前的生理年齡。
問完了問題,老醫生開始填寫單子。
“可能要輸液,小姑娘,你先去那邊的椅子上坐着吧!”
江荷感覺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穢物不斷往上湧,湧到了喉嚨上。
但又不好意思吐,隻能忍着,但也忍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