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荷放心不下時夏,三兩下将鞋瞪掉,兩人肩膀挨着肩膀,并排躺在一張大床上。
時夏又開口了,這次不是說一句,而是一長串。
似是單純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向某個人傾訴。
“嗚嗚嗚時戀那女人又去外地了,這我沒有意見,可她換男人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了,幾乎平均一個月換一次,這次又換了,去跟人家見面了!都三十多歲的女人了,還學年輕姑娘那一套,不知道又有哪個老實巴交的男人遭殃了,她居然讓我接受那男人,叫他爸,我去他大爺的,我會叫?放她爹的屁!”
“嗚嗚嗚我得罪誰了啊我,你知不知道她們說我有多難聽,什麼老鼠的女兒會打洞,小biao子,野種……她們那群人也隻會躲在後面亂說罷了,有本事跟我硬剛!真遇上她時夏姐她恐怕連屁都不敢放個!”
“你說我為什麼偏偏是時戀的女兒,她為啥要生我啊?生我來替她挨罵嗎?我上輩子欠她嗎?!”
時夏越說,情緒越激動,等到這一連串話說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聽着凄厲,似是硬生生從胸膛中拽出來的,時夏心髒處傳來陣陣抽痛,身體更是狂抖,淚水順着臉頰肆意流淌。
是壓抑許久後的爆發。
似乎是心有靈犀,江荷的心髒處也時不時地傳來陣陣絞痛,像是一把尖刀,一點一點地将她的心髒淩遲,劃出血淋淋的傷疤!
時夏發洩般靠在江荷的肩頭哭了許久,也許是累了,哭聲漸低,從大聲的嚎啕變成了小聲的嗚咽。
江荷伸出手來,那雙屬于十五歲江荷的,柔軟而有力的手,溫柔地拭去時夏臉上的淚水。
江和把時夏緊緊摟在懷中,時不時用手撫摸着她因為害怕而發顫的背,動作緩慢輕柔,如同在守護一件易碎的珍寶。
似是感受到了身旁環境的安逸溫暖,懷裡的女孩漸漸睡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眷戀地看着少女平靜的睡顔,江荷眼神異常溫柔,平靜得如同沒有一絲波瀾的海面。
“安心睡吧,時夏。”
“時夏,有我在。”
時夏是淩晨醒的。
是誰把她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
好不容易從嚴嚴實實的被窩裡掙脫出來,時夏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發呆,睡了一覺後,時夏的腦袋異常清醒。
從自己跟時戀大吵一架,再到去酒吧散心。
然後就是被警察送回家,纏着江荷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更丢臉的是,自己還靠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靠!”
時夏在心裡默默地把自己罵了個百八十遍。
身旁的江荷聽到動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時夏裹着被子,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一片清明。
看起來酒醒得差不多了。
對于醉酒後發生的一系列足以讓時夏“顔面掃地”的事,兩人都默契地閉口不談。
“終于,裝不下去了?”
江荷嘴角一勾,露出勝利的微笑。
時夏沒有同往常一樣,惡狠狠地反駁江荷對她的調侃,她抱着膝蓋,雙頰泛起一層紅暈。
“嗯。”
時夏淡淡嗯了一聲,雖然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但總算是親口承認了。
江荷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好在她忍住了,不過臉上一直挂着笑。
“江荷,你想聽故事嗎?”
時夏語氣平靜,似乎真的要給她講述一個溫馨美好的故事,就如同自己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懷中,母親柔軟的聲音如同潺潺的溪流。
在母親的講述中,小蝌蚪成功找到了媽媽,小紅帽救出了被大灰狼吃掉的外婆,再也沒有誰能傷害她們,白雪公主成功嫁給了王子,在城堡中過着幸福的生活。
但時夏的眼中,分明是一眼望得到底的哀傷。
從她有記憶起,時夏便隐約感覺到。自己的出生,似乎是不被期待的。
她不止一次的聽到,有人輕蔑地稱她為“小野種”,外公也總是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麼肮髒的垃圾。
每當她問時戀,大家為什麼那麼讨厭自己時,時戀的狀态就不太正常,時而抱着他放聲大哭,時而指着她鼻子罵着各種惡毒的詞彙,時而又瘋狂地抽自己的耳光,直到臉頰高高腫起。
“你不知道,她癫狂的模樣真的很吓人。”
似乎心有餘悸,時夏回憶到這裡時,語氣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女兒似乎總是能跟自己的母親共情,我那時候盡管害怕,還總給她擦眼淚來着。”
講到這裡時,時夏自嘲地笑了笑。
也許,她也是愛自己的吧。生下她那年,時戀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硬生生抗下了來自周邊所有人的鄙夷。
甚至包括她的父親。
時戀是一個有擔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