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微一拍腦袋,搖了搖,把模糊的想法晃出去,深吸一口氣,跟在常道春身後來到隔壁小房間。
她才在羅漢床躺好,老神在在的常道春,即刻從藥箱裡拿出針包,抽出一根銀針,在燭火上來回快速烤了烤,随後,他左手輕輕按壓住穴位,右手手腕一轉,銀針便紮入李昭微的肌膚。
常老頭手法娴熟,運針如飛,銀針一根接一根地紮入穴位,随着銀針不斷刺入,李昭微臉色逐漸潤紅,剛過一盞茶的功夫,她猛地仰起身子,咳出一口黑血,黑紅無比。
常道春撚着胡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才滿意點點頭,把銀針逐根回收:“你也知道,你這毒我們尚未研制出解毒之法,怎能如此冒失,把還陽丹給他?如若不是湊巧他習得是烈性功法,這不就得出大事了麼?”
這常老頭什麼都好,就是太啰嗦。
李昭微随手拽了手帕擦幹血迹,拾綴好衣裳,雙手背在身後開始在房間逡巡,惹得常道春哇哇大叫:“李昭微我警告你!不要再拿我東西!”
“冬天沒進什麼貨嗎?”她撚起個小匕首左看看,右瞅瞅。
“别抽開!裡面全是毒!”
“這個呢?”放下,又拾起一把象牙骨扇。
“迷魂藥!”
“那這個呢?”
“塗了軟筋散的口脂。”
“還有這個呢?”
“春宵一度......”
“......你真的是醫聖?”
“......”
最後,李昭微在他的老巢四處挑挑揀揀,揣走着常道春的新做的藥香手爐:“這不是意外麼,本想着出去繞一圈,搞個障眼法回來,能來你這吃上藥,怎知追得那麼兇猛。”臨出門,她站在門口,光線從外面打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常道春是謝清的好友,昔年被江湖邪教追殺,要他去煉制助長功力的丹藥,一路逃亡進京躲避,隐姓埋名多年。
也是她命好,才能有他這大隐隐于市的醫聖吊着命,但也讓人眇無希望,醫聖都治不好,她這輩子也差不多很快看到頭。
“有時間,你去跟你師父說一聲,讓他告訴你朱雀髓在哪,是時候放你出去找找了。”常道春穿着他的棉布直裰,坐在陰影裡,突然開口說道。
李昭微緊了緊手爐,深吸一口氣,冰片、青皮、玫瑰、肉豆蔻、香橼,還有香附......是疏肝解郁啊。
看來她也久病成醫了呢,曬然一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餘一個挺拔又單薄的月白色身影,映在常道春眼裡,老頭眼神晦暗,道不清說不明。
剛轉過回廊,就瞧見陸長榮在盡頭等着她,背手在欄杆旁,正眯着眼瞧着遠處。
李昭微走過去,順着他的視線,看到遠處屋子裡衛景珩正和陸長華喝茶唠嗑。
“主子,老爺有說該怎麼處理麼?”
“先留在京城,北地有異動?”
“我回京路程大概月餘,走之前北邊商鋪的營收還同往年一般,給老爺子送糧草的弟兄也反饋,近期操練正常,無加練,隻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北邊和我們的貿易量減少了,往常臨近冬天,該拿馬換糧食過冬的。”
“祖父判斷沒錯,他們要打戰了......”
“留馬打戰,但不換糧,他們的冬天怎麼過?”
“有人給他們送了。”
“什麼?!這不是通......”陸長榮差點大叫出聲,擡眼瞅了一下堂屋,趕緊壓低聲音:“通敵之罪可不是鬧着玩的。”
“隻能是這個解釋了,但我現在還不清楚是誰,而且他要死要活地鬧着回城裡,必定是有事還沒了結,肯定不止為了兄弟那麼簡單。”李昭微眼睛稍眯,衛景珩的身影變得更加清晰,他和陸長華不知道聊了什麼,突然仰天大笑,氣質施施然,指尖折扇翻轉,豐神俊朗,恰似冰壺明月。
不知道為什麼,李昭微的直覺告訴她,他像某種動物,穿着墨綠長袍,活似一隻綠毛狐狸變的人形。
“那讓長華盯緊點?”
“不必了,白日看着隻是不想他亂跑亂聽,晚上松些,狐狸才會出洞。”
李昭微撐着欄杆,翻身跳出,一手端藥香爐,湊近深嗅,呼出濁氣,一手甩下擺,邁着四方步,像個提籠遛鳥的纨绔,哼着小曲朝堂屋去。
且道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