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春從昨日開始忙活,順帶抓走陸長榮打下手,可憐的長榮進京三天,沒有一天消停。
忙活了兩日的柳如春,準備好烤乳豬、烤全羊、醬牛肉作為三牲,另外做了八寶鴨、炒黃鳝絲是李昭微愛吃的,最後擺上稻、黍、稷、麥、菽,酒醴果蔬也一一備妥。
李若昀前幾日便手抄好經書,今日一早沐浴焚香整理妥當。
李昭微和衛景珩登頂的時候,隻見通淩寺坐落在山中間,背靠高聳入雲的青峰,煙霧缭繞,蒼天古木立于門兩側,肅穆而威嚴,朱牆木門有如莊嚴法相。
寺門洞開,可以窺見在山門庭院内設了十八張祭桌,桌上擺滿酒杯,筷子和祭品,宏偉的大雄寶殿内,通天般高大的佛祖金,座下擺滿了花團錦簇的鮮花,還有供有寶塔。
殿側擺着層層木架,木架上均是帶着名牌的長明燈,繁如辰星,燈火搖曳,照得整個大殿浩瀚如宇宙,各位師父排列兩側,跪坐在蒲團上,靜待祭祀開始誦經。
柳如春眼睛尖,一下子就瞅見李昭微從門外進來,趕緊朝她招招手,再一轉眼看到身後的衛景珩,她先是愣了愣,繼而扶了扶自己的垂雲髻,稍整理衣着,笑容可鞠親自過去迎兩人進來,時不時回身,眼神在兩人之間回轉。
兩人站定,柳如春貼身婢女便趕緊過去,跟候在殿門口的小沙彌通報一聲,小沙彌聽完點頭,轉身進殿,不多時殿内傳來頌缽聲響,殿外候在一側的師父也魚貫而入,手持蓮花燈開始繞着供桌遊走,邊走邊嘴裡念念有詞。
李若昀則在輪椅上,領着李府衆人,雙手合十,閉眼随誦。
衛景珩不知是否因為手上沾滿了狄戎的鮮血,極少進廟的他一時間聽到繞梁梵音,感到頭暈腦脹,心跳如擂鼓,眼前竟然浮現了小時候第一次上戰場的畫面,清晰如親臨。
那是他十一歲的時候,甯王親點他随軍出征,瘦弱的他抱着長槍,有着興奮與害怕。
長槍送進人體的軟綿感和熱血灑在臉上的溫熱,都讓他感到反胃。
誦經聲嗡嗡,逐漸與鳴金收兵的聲音融合到一塊,此時已經滿地屍骸。
衛景珩搖搖頭,晃出些許清明,轉頭看着李昭微。
李昭微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投來一記詢問的眼神,他張合了一下嘴,正想搖頭說無礙,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下去,直挺挺往她身上倒。
李昭微心裡哀嚎一聲,怎麼又來了,又倒她身上了!
她眼疾手快扶助衛景珩,避免他又撞到自己鼻子,又弄出太大動靜,接着朝身側的李元擠眉弄眼。
李元兒沒有父母,每次法會都極為沉浸,心裡仔細想着幼年時與父母的點滴,壓根沒注意到自己主子在叫自己。
李昭微估量了一下,李元站太遠,踹不到她,也怕待會突然踹她,按她性子要大叫起來。
再看一眼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再看看前面莊嚴肅穆的場景,李昭微認命地扛着衛景珩,這個八尺有餘的大高個,一點點往後撤出人群。
廢了老鼻子勁,李昭微才将衛景珩安置在廂房,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捋起衛景珩的袖子,把脈看他有沒有問題。
很好,除了筋脈堵不堵她能看出來,别的一概不知,現在他脈急如洪,看不懂,反正還活着。
确認了他還沒死,把他的手一把丢回炕上。
李昭微還沒仔細端詳過他這張洗幹淨的臉,隻見他一襲白衣安靜躺那,睫毛卷翹,肌膚雪白,唇如檀口。
這嘴巴飽滿有肉,想必吃起來也很好吃吧,念頭剛起,李昭微陡然一驚,自己是放蕩公子裝多了麼,怎麼如此孟浪,定是因為今日俯裡無人管飯造成的,餓昏頭,想吃豬耳朵了。
李昭微默默地開始在心中批判自己,在這佛門淨地,竟然淨想些吃的喝的,實在是不克制。
“你在想什麼?”
突然房間裡多了道人聲,李昭微吓了一跳,猛地睜開眼,撫着胸口定神,才瞧清是這禍國殃民的虛弱美人轉醒了。
“在想什麼時候放齋飯。”李昭微眼神發飄。
“你對我做了什麼?”怎麼有點不可信呢。
“我可什麼都還沒做呢!”
“哦?你想做什麼?”
呲,李昭微想把舌頭咬下來,怎被詐了去。
“想......想帶你去嘗嘗這淩通寺的齋飯!那可是一絕!”
衛景珩看她坐在椅子上,架着腿,一邊搖扇子,一邊把椅子壓得往後倒,兩隻椅子腿都離地了,要多不正經有多不正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頑皮有趣。
“你一女孩子總是這幅浪蕩公子做派麼?”衛景珩坐起來,好笑地看着她。
“啪”,李昭微一收扇子,敲在掌心,身子往前探,仔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且忘了昨晚的話吧,我是正兒八經的将軍府獨孫,三代單傳。”
“這是外人看法,與我何幹?”衛景珩挑眉。
“不管有沒有幹系,還望君莫要再提。”
“這有違在下行事準則,于情于理,斷難應承,還望君體諒。”衛景珩雙手抱胸,昂頭拒絕。
李昭微懶得理他,既然醒了,還是吃齋飯要緊,她從椅子上下來,頭也不回地直奔食堂。
淩通寺,齋堂。
“這就是你說的齋飯一絕?”衛景珩看着自己面前粗碗裡,白米飯和白菜,再無他物。
“素得一絕。”餓壞了的李昭微,整個臉都埋在碗裡,聲音艱難地從碗沿飄出來。
衛景珩勉為其難地吃了一些。
酒不足飯不飽後,兩人在禅院周遭散步,山裡空氣清新,混着木頭,松針的味道,讓人腦子愈發清晰。
“你們沒有考慮過和北狄正式互市麼?”突然間李昭微的聲音變得正經嚴肅。
衛景珩挑動眉毛,轉身看向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北狄年年犯境,無非天寒地凍糧食無法果腹,我知曉如今在邊境,會有小規模的北狄人偷偷和本土百姓互易物品,也有部份小規模商賈也參與其中,但并未成氣候,杯水車薪無法解決北狄真正的困境。”
是的,小規模商賈,也是他們李家的商賈。
“你繼續。”
“你們鎮北軍常年疲于打戰,偶有閑暇還要幫百姓做農活,你們就算有心也無力,根本不具備單獨搭建互市的能力。”李昭微看着他,繼續說道:“這一切需要朝廷頒布法令,但如今聖上必定不會支持所有有利邊境繁榮的政策,這也是此次,你多年來第一次進京的原因對麼?”
衛景珩斂下笑容,沉默不語。
李昭微亦無需他的回答,繼續道:“所以,你這次抱着試探的心态來,準備該是齊全的,先與靖王搭線,出了差錯才會遇上我。”講到此處,李昭微打開扇子給自己扇風,莫名感到煩躁:“到了鶴年堂,你覺得藥品是你們的必備物資,想與我共謀,想必剛進京城,你的屬下就開始調查我吧,晚上你從靖王那得知我真正的身份,不僅有藥鋪,可以理所應當大批量采購藥材,又是輔國大将軍獨孫,這李大将軍又與你父王有淵源,因此你想一箭雙雕,和我真正達成合作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