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珩又從新挂上和煦的笑容,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可惜,我們李家軍,從不參與黨派之争。”
“是麼?如今我走脫了,但凡甯王世子的身影出現在北地境内,換将的聖旨很快就會到嘉潼關吧。”
她抿唇不語,他在試探她,她亦是在試探他。
但此刻她無法做決定,祖父、父親都是忠于皇上,中立不偏倚,他們說文官可以有派别,武将不可以,他們不是文官那種筆杆子治國,是實實在在地用敵人的每一條生命鑄就護城牆,武将起心動念,便是血流成河。
“可是,有些事由不得你。”衛景珩繞到她面前,真誠地看着她,她在女子裡也算高挑,看上去更像文弱書生。
今日他第一次見她穿别的顔色,襯得人沒那麼疏離,女子柔順的頭發,用這青玉冠束成男子樣式。
“其實我們本質是一樣的,你有你的家族使命,我有我父王的志願傳承。”
衛景珩伸手摘掉她鬓角不知何時沾惹的竹葉,手腕蹭到她的臉頰,依舊冰冷似玉人。
李昭微擡眼看他,沒有給出答案,如若可以,她想把他送還給朝廷,或許戰争才是他們李家擅長的。
“你這是第幾次想賣我了?”
“第二次。”
李昭微越過她,徒留一襲背影,看上去與山體的深綠融為一體,隻餘一點人間氣味,仿若山中精怪所變,讓人把握不住。
“世子。”
“你們打完了?”
衛景珩看着自己手下,一身黑衣,幾道劍痕,露出雪白中衣,看上去有點狼狽。
守墨尴尬地點了點頭,冷峻的臉難得露出一點羞赧之色。
“世子,她看樣子不會輕易與我們結盟的,我們還要繼續在這麼?”
“反撲嘉潼關,跟她祖父對上會損失我們很多兵力,其實......換将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世子你?”
“罷了,隻是覺得似乎該報一下這救命之恩。你傳信回去吧,讓替身露面。”
“是——世子您的身體?”
“縛寒蠶反撲而已,無礙。”
衛景珩看着她離去的地方,目光深邃:“李昭微,昭昭乎若揭日月,亦謹小慎微,你會怎麼做呢。”
折騰了一天,李府一大家子才回到城裡,坐了來回兩趟馬車,還站着等法會結束,一個個腰酸背痛,耷拉着臉,面無表情,搬東西的搬東西,回房的回房。
柳如是向來是家裡精神頭最足的,此刻也蔫了,扶着貼身婢女的手匆匆往房間去,想是去沐浴更衣。
李若昀坐在輪椅上,看了李昭微一眼道:“推我去書房吧。”
“是。”
李昭微将李若昀推到書房内,拔開火折子,把屋内的火燭逐個點亮,末了把窗戶仔細關上,避免吹倒燭台。
“昭兒。”
“父親。”
“那是甯王世子?”
“是。”李昭微将父親推到書桌後,自己回到書桌前站好垂目。
“确實是豐神俊朗有故人之姿。”
“父親見過甯王?”
“少時,去探望你祖父的時候在軍營見過。”
“父親您還親自去嘉潼關了?”
“是,那會年少,心裡有股勁,身體既然不行,那便苦讀詩書,寄希望有一日能點兵布将,作為一名軍師,跟随你祖父左右的。”
“那......為何?”
李若昀倒了兩杯冷茶,一杯放在書案邊,自己端起一杯,示意李昭微也喝。
李昭微一口悶,涼茶直通五髒六腑,排解了不少困頓。
“你自小聰慧,想必比我更早明白,‘李家軍‘不能出現第二個姓李的人。”
李昭微不知如何接話,這些事都是彼此埋在心中的陰暗掙紮,沒有人這樣揭開來說過。
“我已去信你祖父,想必不日就有指導,或許你祖父辭官回來,我們可以遷去更南的地方,這樣你的寒疾也不會那麼難受。”
“父親?”李昭微霍然擡頭,不可置信,她從來沒敢想過讓祖父辭官,她甚至想過投誠靖王都不敢想這件事。
且,父親從未這樣直白地提過她的身體,他從來對她都不甚溫柔,此刻他竟然神色如此溫存。
“父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
“你想多了,今天一天,我有些乏了,你去喊來福進來吧。”
“父親......”
“去吧。”
李昭微拗不過他,隻得躬身退去,去喊來福的路上,心裡左思右想,總是不安甯。
來福在她面前晃了幾下,才驟然回神,囑咐好他後,李昭微在回廊看着夜幕下的李府,尚未點起燈籠,似乎看不清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