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氏不得不對這個傻女子再潑上一瓢冷水,“晚娘,你得記住,這世間最可靠的不是情,你不能隻依靠着他對你的情意在夫家立足,這些情意過不了一輩子,這一輩子還得尋些旁的。”
“旁的?”
婁氏點點頭,索性說的更清楚直白,“孩子,最要緊的還是孩子,有了孩子日後你才能立足。”
顔霁突然清醒了,婁氏說的好像點醒了她。
先前她最懼怕的不就是這些嗎?
她不願遵循夫為妻綱的禮制,也不願被困在深深庭院,更不願一生操持家務,隻顧得低頭洗衣做飯,生兒育女。
這些她都不願,不成家就意味着她不會懼怕因生不出男兒被夫家休棄,也不會畏懼公婆拿着天大的孝道壓迫。
這一輩子都不為夫婿兒女所累,百年後墓碑族譜墓碑上刻的僅僅是項晚二字。
是顔霁。
是她自己。
可是,她好像把一切都忘了。
她怎麼會忘了?
她怎麼能忘了?
顔霁沉默了,她好像被自己困住了。
她還應該成親嗎?
和沈易成了親,勢必要面對這些的,到那時她該怎麼辦?
而沈易呢?
他是什麼态度?
她好像被突如其來的美好的戀愛沖昏了腦袋。
顔霁的心亂糟糟的,她得找沈易問問。
仰頭瞧着空中高照的驕陽,炙熱的大地,顔霁暫且停住了腳步。
可她的心亂了。
顔霁自己搖着扇子,兩眼無神,一點兒也麼就股子歡喜勁兒了。
松雅上山房内,同裴湘交代完郡中一應事宜,盯着面前的畫卷,莫名想起了于那小村落見的那幅山水畫,竟是忘了問一句命名。
細思不及,那伶牙俐齒的人又如何會與他坦言?何況她又是那般的粗鄙,能想出什麼好名字?
好在,那玉佩已不在她手中,不然早不知被她當到哪兒去了。
至申時,裴濟進了千華苑,正是郡府東北所在。
踏着青石入内,繞過遊廊,池中前歲奉上的的魚兒,此刻正搖擺着尾巴,絲毫不知此間風雨欲來,廊下的婢女卻早已有所準備,見人行禮,簾下婢女亦是,皆垂頭不語。
遠遠遙見,盧氏的面上便擠出了微笑,見人愈近,才終于開了口,“茯兒,怎麼才來?郡中竟是這般忙碌?”
茯生是他小名,幼時大母為他所取,常喚他茯兒,隻這盧氏極少這般親昵,多是以濟或渡喚之。
他,字伯渡。
此刻裴濟隻覺得胸口發悶,諷刺至極。
裴濟入内,入目竟都是他這些年送來的壽禮,或杯或盞,他忍下心中怒氣,平靜問她,“可有要事?”
對他的反應,盧氏心中早有預料。
“想是你自歸來,諸事繁多,咱們母子還未見得一面,阿母心中挂懷,不知你是好是壞?”
“好,”裴濟語氣嘲諷,“如何不好?”
他并未忽視她的打量,隻為身下那雙腿,若不是他在豫州暗中修養三月有餘,想來今日早已站不起身來了,又如何能好端端的立于她身前?
盧氏如何聽不出其中怒氣,可為了她在外逃亡的小兒,她隻能咽下這口氣,這自小便與她相克的孽種,如今竟是裴氏家主,掌裴氏基業,令冀州上下。
這一切,本應是她弘兒的。
“好便好,”盧氏面上的笑轉為憂愁,眼中帶淚,“你這般好,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何還不知是生是死?阿母心中擔憂得很,夜夜都不得安眠。”
說着,手中的帕子便掩住了面容。
裴濟将一切收入眼中,面上自是巋然不動。
盧氏見狀,哭嚎聲愈大,又擡出了人來壓制他,“你阿父臨終前還交代我,一定要看顧着你們兄弟兩個,為裴氏守住基業,不負裴氏先祖。”
裴濟端坐,“阿父遺言,我從不敢忘,隻是我一人謹記,如何成真?”
“你!”
盧氏見他軟硬不吃,有些氣急。
“到底他也是你弟弟,你隻留他一命,将他趕去常山便是。”
裴濟起身,離去前留下一句,“常山乃是我冀州重地,豈能交與反賊?”
身後傳來盧氏的怒喊聲,“你這豎子!豎子!當日就該将你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