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濟轉着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哪兒錯了?”
“奴自作主張,罪該萬死,求家主開恩……”
“拖下去,二十大闆。”
裴荃的心落在了實處上,嘴上也不忘,“多謝家主開恩,多謝家主……”
西廂房離此處僅數十米之隔,撲通撲通的闆子聲如何聽不到?
顔霁透過冰紋木窗,看見早前還同她有說有笑的人,此刻趴在木凳子上,被打的滿頭大汗,竟連一聲痛也沒喊出來。
她的心仿佛也被那一下接着一下的闆子打了,撲通撲通的,她頭一次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那身下的血迹比那日從沈易手中流出來的多太多了。
人被擡走時,歪着頭,就如同一個破碎的娃娃,了無生機。
他死了嗎?
顔霁還沒見過這樣被活活打死的人。
他做了什麼事?
裴濟竟然就這麼把人打死了。
“娘子,家主召您。”
青萍的出現,打亂了顔霁的胡思亂想。
可她此時坐在小幾旁,一時竟站不起來。
“青萍,人做了什麼事會被打死?”
顔霁不知道在這個府邸中有什麼禁忌,她還想活着,她還想回去……
“婢子不知。”
青萍不敢胡亂說話,在驿站時就不敢,如今到了這個大地方,剛剛目睹了一場刑罰,她更不敢了。
顔霁緩了緩,麻木的雙腿漸漸恢複了力氣,她走出房門,看着還殘留在地面上的血迹,心裡對裴濟生出了一絲恐懼。
“怎麼了?”
裴濟看着頭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怯懦的人,心中覺得有些好笑。
可面前的人明明很害怕,還是端莊的施禮,隻喚一聲家主,便避而不答。
裴濟還未再問,門外令有人來報。
“千華苑出了事。”
裴濟難得的好心情被人破壞了,他臨走前隻有一句,“無令,不得出。”
這一句話,把顔霁困在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裴濟匆匆趕至千華苑,苑内正大鬧不止,盧氏披頭散發,歇斯底裡的抱着一張牌位,苑内仆人勸阻不得,見他來此,紛紛跪地行禮。
裴濟袖子一揮,“這是怎麼了?”
苑内仆人跪地,僅有一人怯怯答話。
“太主自月前便現此狀,不分晝夜,舉止怪異,口中呓語不止。”
“先生如何定言?”
“仆下等曾報于小裴掌事,亦有先生前來診脈,湯藥不停,未見好轉,愈發嚴峻。”
仆人們怎麼敢直言,說到底便是人瘋了,大裴掌事的那二十大闆早已經傳遍了,他們還怎麼敢亂說。
正在此間,竟見那瘋瘋癫癫的盧氏抱着牌位朝他走來,“弘兒,弘兒,你回來了?”
聞言,裴濟面露不喜。
“裴淇,已于東岩城下自刎。”
“不!”
強烈的刺激令盧氏竟短暫的恢複了神智,她舉起手中的牌位,細細擦拭了兩下,無語凝噎。
“弘兒,你怎麼連阿娘也抛下了?”
“弘兒,你怎麼讓阿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弘兒,你在哪兒?”
“弘兒,是不是這個逆子害了你?”
說着,竟高舉手中牌位,眼看着就朝裴濟砸來,說時遲那時快,裴濟還未動,身後匆匆趕來的韋牧,一劍斬下,那牌位瞬間裂開。
“弘兒!”
盧氏撕心裂肺般的聲音響在苑内,卻無人敢攔。
裴濟擺手,韋牧退下。
“他葬于東岩城外亂墳崗,你這般念他,明日便随去罷。”
裴濟的聲音低沉陰啞,如同地獄間的惡鬼,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連盧氏都被吓得靜默了一刻,她盯着面前陰沉沉的人,忽然大笑起來。
“你這痦生之子,果然是害人害己的命數!”
“害死我弘兒不算,如今連我也要遭你毒手,你不孝不義,如何能作這裴氏之主?”
“你這樣的人,注定一輩子無人憐惜,無人珍視,便是個孤家寡人的命數!”
盧氏一句接着一句,句句都戳在了裴濟的心上。
她越說,面容越癫狂,裴濟的面色愈發陰沉,他松開了攥緊的拳頭,露出鋒利的爪牙,劃出了一道縫隙。
“你當真是為裴淇好?”
“不過是他年歲小,于你盧氏而言,更好掌權而已,不是我殺他,是你逼着我殺他……”
“你看看,你的手上沾滿了多少血?”
盧氏驚呼一聲,盯着自己的雙手連連後退。
“不!不是!”
“是你害死了弘兒,是你!”
“弘兒!你在哪兒?”
裴濟站在假山前,盯着人瘋瘋癫癫逃進屋内,看了眼水中的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