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恒是被列車員賣零食的手推車滾動聲和她的吆喝聲吵醒的。
這裡地處偏僻交通嚴重不便,到了市裡才有火車坐。
沒坐上火車前,她還是從驢拉車轉拖拉機又轉出租車的。
山路的搖搖晃晃,終于把她腦子裡的水晃個幹淨。
也多虧那山路的崎岖,讓她在嘈雜但平穩的火車上睡了一覺養回些精神。
現在被環境吵醒了,這睡意自然就全散了。
在這嘈雜聲中,她似乎回到了初中時代。
老家附近的地方有所初中很是出名,附近能考上的都在那上學。
學習好不代表都是性子乖的學生。
班上總有幾個調皮的同學,尤其老師不在時能把班上的氣氛烘成馬蜂窩。
當時是紀律委員的路峋,皺着眉頭小跑上講台。
随手抓了講桌上的黑闆擦,用背面敲擊在黑闆上。
當年還是普通粉筆,上堂課擦掉黑闆後沒有撲掉的粉筆末,全被他這般暴力地敲出來。
因為用了力道聲響大,全班不管是調皮說話的還是認真自習的都看向了他。
他被粉筆末嗆到,猛咳嗽的狼狽樣也被大家整齊地哄堂大笑。
大概是嗆的難受,他的眼圈都咳紅了。
好一會兒才扶着桌角直起身子,喉嚨裡帶了分沙啞。
“都好好自習,不然我把他名字寫黑闆上,一會讓班主任過來收拾他。”
班主任是個嚴肅又古闆的中年唠叨男人,誰都不想聽他訓。
可路峋這樣子和語調,威脅度真是小得過分。
有位學生不愛學習,打個哈欠想趴下睡覺。
路峋眼尖地看到他。“趕快自習。從現在開始,我看到誰沒有寫作業我就寫名字了啊,沒情面可講的。”
若是别人,或許有調皮學生頂嘴或者不服他。
可路峋人緣好,與班上的人關系都不錯。
虞恒懷疑,那個嚴肅古闆的班主任肯定也是看到了這點才讓他當紀律委員的。
不管是真的自習還是低着頭拿筆瞎劃,總之班上是安靜下來了。
那個打哈欠的擡頭對他吹個口哨。“安靜了,下來吧。”
路峋闆着臉,随手拾起講桌上的半截粉筆頭,轉身把他的名字闆正地寫在黑闆正中央。
那人撇撇嘴,低頭裝模作樣去了。
他被班主任不知道訓過多少次了,不差這一次。
這麼聽話,不過是給路峋個面子,他們是朋友。
安靜了一會兒,虞恒悄悄擡頭。
正巧看到隔了兩個座位的蕭水像她一樣,也慢慢地擡起了頭。
虞恒忍不住看向路峋。
他也看到了蕭水,捏住粉筆皺起眉頭就要轉身寫名字。
蕭水委屈地像河豚一樣鼓起了兩側的臉頰,擡了食指無聲地對他做着‘噓’的動作。
路峋隻扭了一點的身子頓住了,皺着的眉頭也不自覺地慢慢伸展開。
蕭水對他笑,小酒窩裡盛滿了醉人的甜。
見她重新低下頭,路峋輕輕地笑了。
他拿起黑闆擦,擦掉上面唯一的名字走下講桌。
那銳利的眼神沒有捕捉到虞恒的擡頭。
從蕭水擡頭起,他的眼裡、世界裡隻有她一個人。
全班學生皆淪為背景。
她早該明白的,那個放過蕭水的路峋。
他不是放過了蕭水的擡頭,而是在他的世界裡對蕭水全面通行。
虞恒的名字,據她爸媽說,是爺爺取的。
喻意做任何事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廢。
她一直謹記在心,可沒有人告訴她。
愛情這事,有恒心是沒用的。
它連先來後到的規矩都不講,連青梅竹馬的情誼都相輕。
路峋。
她還開玩笑地對他說過。
峋是山,那就是山路,咱們注定到這深山裡走一遭。
她當時想說的是,到他這‘山路’上走一輩子。
可她現在後悔了。
路峋這個人,她要不來,她終究愛而不得。
那她,就不要了。
虞恒向列車員買了兩瓶熱奶,轉手給旁邊的小姑娘一瓶。
李月拘謹又尴尬地雙手一起擺着。“虞老師,我不用的。您喝吧,我帶的有水。”
貧困地區的人多半貧窮,她家連個保溫杯都沒有,那裝在普通又破舊塑料杯裡的早就涼成了冰水。
火車上的座位離的近,人多且雜。
虞恒靠近她耳邊說着。“女孩子身上來那個的時候,不可以喝涼的,最好碰都不碰,喝吧,熱的。”
李月還是搖頭,她第一次出遠門,腼腆加不安讓她抓着自己的衣擺不肯擡頭。
虞恒被她這麼拒絕着,很快就被周圍的人圍觀了。
她不在意,也不覺得被駁了面子,隻是輕輕地放她手裡,話帶調侃。
“聽話,你再拒絕,别人要把我當壞人了。”
李月知道有很多人看她,更不敢擡頭了,隻是小聲地說着。“貴。”
火車上賣東西,不少人問價格。
她就算單獨去找列車員也能在别人買時被她聽到。
虞恒輕笑着安撫她。“這剛出來就知道替我省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