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東豐河正咕噜噜冒着泡，一層黑色的霧氣迷茫其上，托舉着一個人。

扈言娘停在河邊饒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季落跟上來就看見了河面上的人影，隔得有些遠，容貌看不太清，但應該是阕平無疑。

扈言娘為何要帶他們到這裡來？

江會心又去了哪裡？

“看，認識嗎？”扈言娘指向阕平，“你說碧神珠是她拿走的，可他一個月前就死在凜川外了……你說你，騙我也不找個活人。”

季落隻是根據原書的叙述推測阕平有碧神珠碎片，但哪裡知道現在他的情況，當時也不過是權宜之計。

羅緻禮聽到扈言娘的話，倒是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季落。

“既然死了，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季落放開李逢春的手，往前走了兩步。

“雖然他死了，可還沒完全死絕……這不是有一隻蜚妖在救他嗎？”扈言娘饒有趣味的看着河面。

扈言娘話音剛落，河面忽然泛起一陣漣漪，水波如同沸騰一般翻滾，河面下隐約可見一張蒼白的獨眼人面緩緩浮上來。

季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李逢春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沒事。”

江會心的臉從水面緩緩浮現，蒼白妖異的面容上，左眼漆黑如墨，沒有一絲眼白，右眼卻隻剩下空洞的眼窩。黑霧從他眼窩中絲絲縷縷地滲出化作細絲，一縷縷拉長，纏繞上阕平的身體。

“有生之年還能看見蜚妖以命換命，真是有趣……”扈言娘感歎道。

“什麼意思？”季落有些沒懂。

李逢春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那本古籍上說過，蜚妖有一種天生能力。

李逢春壓低聲音對季落解釋，“蜚妖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給将死之人。”

“心無的那些書寫的可不全，”扈言娘突然插話，眼中閃爍着殘忍的笑意，“蜚妖天生地長，靠散播瘟疫積蓄力量。強大的蜚妖以民換命，是借用死于它瘟疫之人的命換給他人。……而這隻蜚妖一看就沒有散播太多瘟疫，沒有收集到足夠的力量，它太弱了，恐怕……”

扈言娘突然冷笑出聲。

河面上發生的事情似乎印證了扈言娘的話，河水沸騰的更加厲害，但季落感覺那些黑霧卻開始變弱，江會心的身軀也開始變得有些搖搖欲墜。

“拿他為何要吸取靈氣？”李逢春突然開口。

“呵，要不是它自己弱，何必借用修士的靈氣護住阕平的身體和穩固他的魂魄，”扈言娘嗤笑一聲，“它若真能肆意散播瘟疫，奪千萬人性命來換阕平一命，又何必偷偷摸摸，潛伏在這偏僻之地？”

季落看着越發稀薄的黑霧，“它在消耗自己，換阕平活。”

“不錯，”扈言娘贊賞的看了看季落，“收集的力量不夠，就隻能用自己的命來填。”

河面驟然炸開一道水浪，黑霧劇烈翻騰，江會心的身影猛地一顫，身體突然開始扭曲，似乎維持不住人形。

突然一聲凄厲的嘶鳴從河底傳來，不似人聲，倒像是某種野獸垂死的哀嚎。

這時河面上的阕平卻突然睜開了雙眼，起初他還很迷茫，随即看見了江會心扭曲的身軀，瞳孔猛的一縮。

随即似乎想要掙紮，但江會心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阕平搖了搖頭，但江會心卻死死按住他。

最後，阕平閉上了眼睛，一滴淚被月光反射出晶瑩的光芒。

季落看着江會心的身軀逐漸變形，最後化成一灘黑霧，河底的動靜也漸漸消散。

河水恢複了平靜。

僅剩的黑霧将阕平托回岸邊，然後在他臉頰上溫柔的拂過，最終在微涼的夜風中悄然消散。

“他死了？”季落有些不可置信，江會心就這樣死了？

扈言娘倒是毫不意外，輕嗤一聲，“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傻的沒邊，明明繼續殺人就能活，可半路居然收手了”，她突然輕笑出聲，“連壞都壞得不徹底，你說可笑不可笑？”

季落不知道江會心為什麼要突然改變，他之前應該是想借瘟疫之力殺人換命，而不是以自己換阕平。

“可能他隻是迫不得已，這不是傻……”羅緻禮突然出聲。

“隻是或許阕平讓他改變了主意，阕平之前吸了你的靈氣之後醒過……”李逢春補充道。

幾人這才看向躺在河岸邊的阕平。

此時的阕平隻是平靜的躺在原地，他的眼睛已經睜開了，但滿是茫然，像是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似的。

“小子，起來。”扈言娘毫不客氣的踹了阕平一腳。

阕平緩慢地轉動眼珠看向她，目光卻像是穿透了她的身體，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身體則一動不動。

“呵”，扈言娘冷笑一聲，将劍尖抵在阕平胸口，“少裝蒜，蜚妖決定換命就會把自己的妖丹放入你體内，你對外界是有感應的，少裝的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阕平冷冷的盯着他，擡手移開劍，緩緩站了起來。

眼裡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