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國和董瑩是在學校認識的。
那個年代的女同學都穿着藍色七分袖立領上衣,搭配過膝黑裙,清純又文氣。出身不錯的董瑩在這其中更是佼佼者,她走到哪裡,哪裡就有讨論的聲音。
白志國的家世普通些倒也算不上貧窮,他們在學校湖邊的柳樹下相識。
隻記得那天微風徐徐,細長的柳條被吹拂的像是紅線交織纏繞。
他們的相戀并沒什麼波折,兩家人也沒什麼反對的舉動。
那個年代國家貧困落後,需要大批知識青年的建設。
比起個人情愛,白志國選擇了去建設貧瘠的地方。
他要去的地方氣候不好還離得很遠,從小嬌生慣養的董瑩家人絕不同意。
更何況董瑩家中有蘇繡手藝需要繼續傳承下去。
兩人第一次遇到難題,但他們并不想分開,最後白志國去了他想去之地。
那邊條件艱苦,來往的書信中白志國很少提及。
聚少離多的日子讓董瑩家人多次勸她放棄,周邊人的反對并沒有讓董瑩知難而退。
幾年後兩人感情不見冷淡,兩方家人便商定了結婚事宜。
董家人本也以為婚後他總要回來了吧,但國家正值缺人之際,确實動過這念頭的白志國到底選擇了繼續為國家建設添磚加瓦。
董瑩在這邊,他未在那個貧瘠的地區定居,有假期時就這麼趕上轟隆的綠皮火車往返兩地。
妻子一個人挑起生活的擔子,養育他們的兒子。
兩地距離太遠,得知董瑩胳膊受傷他趕回時石膏都拆了。
那次他抱着董瑩哭的像個孩子,說了無數遍對不起。最後仍是踏上了遠行的列車。
他們的兒子從未聽母親抱怨過他的陪伴缺失,倒是聽母親含淚說過不想讓他一生後悔。
那來往的書信從未間斷,寫的字也總是前面大後面小,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這樣的日子像是沒有頭,他們的兒子都長大了,都結婚有家了。
董瑩和白志國卻還是過着兩地分離的日子。
董瑩曾想過等擔心她去了吃苦的家人放寬心了她便追随而去,可随着國家的發展,蘇繡的傳承慢慢也變得重要,她留在繁華之地同樣有自己的任務。
那些未說出口的埋怨便成了理解。
等到兒媳婦生了個女娃娃,女娃娃都拿起針線有希望成為下一代傳承人了,白志國的工作終于可以慢慢交接,回程的日期越來越近。
那時兩人都生了白發,卻對那場再不分别的見面激動不已。
他們拿着沉重的大哥大每天通着話,感慨國家發展起來了,終于不用等待漫長的書信了。
在像年輕人約會般的激動等待中,白志國終于踏上了不用返回的列車。
兒子兒媳忙,去車站接他的是穿着旗袍,風姿越發照人的妻子和孫女。
白志國的身體比不得年輕時,卻還是想抱抱身高已到他下巴的孫女。試了兩次抱不起來後才苦笑着放棄。
孫女叫白婵娟,這是兩個人還在談異地戀時就在書信中早就取好的。
取自蘇轼《水調歌頭》的名句: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
由于董瑩從未在兒子面前抱怨過他,父子兩人雖然見面少書信少電話少,卻并沒有她以為的生疏冷淡。
兒子一直以他為驕傲。但當時的他已為人父,也要為他自己的家奔波不能一直留在這。
相聚幾天後,兩人終于迎來了單獨相處的日子。
細數大半生的聚少離多,此刻的相聚有千言萬語,也有餘生相伴。
甜蜜的日子僅持續了三年,年輕時飲食不規律埋下的病根爆發了。
他再次沒形象地淚流滿面,拉着董瑩的手不停地說對不起。
白志國走後,董瑩一時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也曾大病一場。
她再也打不通丈夫的電話,再也沒有人拉着她的手道歉。
家人的陪伴讓她挺了過來,她重新拾起筆開始寫信,隻是這信再也寄不出去了。
她整理了數十年間兩人的來往書信,将它們分成類,最重要的夾在她最喜歡的日記本裡經常翻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白志國沒有離開,便時常去墓地探望他,把自己的新繡品給他看。
後來她也老了腿腳越來越不便,纏着孫女在墓地近處買了間小房子,好像離他更近了。
還經常夢到他,他說他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他在以她看不見的方式陪她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