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會就是她這具身體的娘親吧。

“淩兒，你醒了？”美婦似是覺察到鳳淩眉睫間的微動，于是輕聲詢問。

“娘親？”鳳淩沒有細究美婦口中呼喚的名字，大抵隻是發音相似罷了。

美婦聞言身子一顫，将手扶在床旁才堪堪穩住身形。

美婦哽咽：“淩兒，你方才喚我什麼？”

鳳淩見着美婦露出這番神情，她頓時也有些拿不準了：“娘……娘親呐。”

美婦肩上的素色繡花鬥篷輕微浮動，她眉目帶笑道：“沒錯，淩兒，你是該喚我娘親的。”

鳳淩不知怎的，就是覺得自己或許是猜錯了。

美婦把手覆蓋在她額頭上：“還好，已經不燙手了。淩兒，你昨日可把我給急壞了，幸得你房裡的丫鬟小梅及時發現你跳井裡了，否則你讓我怎麼同你爹交代。”

鳳淩瞳孔稍許擴大，沒有細想就開口問道：“我昨個怎麼了？還跳井了？”

美婦眉心微皺，剛湧現出的喜色轉瞬消失殆盡。

“淩兒，你不記得昨日的事情了？”

鳳淩豁出去道：“娘親，不隻是昨日的事，以前的事我全給忘光了。”

美婦低頭喃喃：“難怪，難怪你會叫我娘親。”

緊接着美婦又道：“如果你信得過我，我來告訴你以前的事，好嗎？”

鳳淩點頭，她來到後并無這具身體的記憶，除了聽别人講述，她還能從何處得知此身過去種種？

随着美婦細聲細語的講述，鳳淩把如今的情況摸了個七八分。

原來，美婦名叫倪紫嫣，不是她的娘親，而是她的姨娘，是她娘親遊曆江南時所救下的苦命女子。她的娘親福薄，在誕下長姐和她後不久就離世了。

兩年過後，她的父親納了姨娘做側室，還生了個兒子。兒子長到十五歲時，父親給姨娘扶了正，也算是名副其實的鳳府主母了。

說到鳳府，也真是夠湊巧的，這原身竟與她一樣都姓鳳，還都叫鳳淩。她爹還是個有身份的人，是這個什麼北越城的城主。這麼說來，她如今還算是個“官二代”？

那她豈不是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地過快活日子了。

等會兒，她好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對了，古代女子十六七歲便要出嫁，原身的弟弟都肯定年過十五了，據她推測，自己至少也有十七歲。正值出嫁的年齡。

而且姨娘說她昨天跳井了，這熟悉的橋段，不會是因為不滿意夫婿所以跳井了吧。

她忍不住打斷倪紫嫣的話：“姨娘，父親這是給我許了一門怎樣的親事？我怎麼會絕望到要去跳井？”

倪紫嫣道：“淩兒，何出此言？老爺他并未将你許配給任何人。”

鳳淩疑惑：“那我為何會跳井？”

倪紫嫣朝外間道：“小梅，過來。”

被叫做小梅的女孩正是方才與鳳淩對話過的小丫鬟，她被倪紫嫣喚到跟前後欠身行了一個禮。

倪紫嫣吩咐小梅道：“小梅，你來同淩兒講講昨日發生的事。”

小梅應聲：“遵命，夫人。”

“昨日午後，我同往日裡一樣在打掃二小姐的房間，彼時二小姐應當是在外院放紙鸢。二小姐幾乎每日都會在外院放紙鸢，因此我并沒有過多在意。後面，我隐約間聽到二小姐在喊‘姐姐’，然後過了一會兒，外頭就沒聲了。”

小梅怯生生擡眼望向倪紫嫣，而後繼續道：“二小姐在放紙鸢時總是笑着的，我發覺外面安靜後就覺得奇怪，待我出去看時發現院子裡的井旁掉落有一隻二小姐的鞋。我急着跑過去，發現二小姐漂浮在井水裡。後面我就立刻找人來救二小姐了，事情就是這樣的。”

小梅說到最後連忙跪下，眼眶濕潤：“二小姐，是小梅沒有看顧好您，恰逢昨日小蘭也不再院中，我不應該光顧着打掃房間的，都是我的錯。”

倪紫嫣道：“你及時喊人救起淩兒，也算是功過相抵，就罰你三個月的月錢。往後可不能再讓淩兒離開你和小蘭的視線。”

小梅如獲大赦，在倪紫嫣的示意下退離。

小梅這丫鬟口齒清晰，每個字鳳淩都聽得清清楚楚，隻是連成一句話後怎麼就這麼難懂，讓她還是雲裡霧裡的。

察覺到鳳淩的不解，倪紫嫣柔聲說出了她的推測：“淩兒，其實在把你救上來的時候還發現紙鸢也掉落到了井裡，結合小梅聽到你喊‘姐姐’，我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十有八九是你的紙鸢掉進井裡，你站在井口上看，井水倒映出你的臉，而你有七分像你已經出嫁的姐姐。所以，你或許是太想找她才會跳下去的吧。”

鳳淩有些許無語。

俄頃，她終是吐出一句話來：“姨娘，我還有一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倪紫嫣眉目柔和：“你盡管問。”

“我……我該不會是個傻子吧。”鳳淩嘴角一抽，怎麼會有正常人覺得水面上的倒影是真實存在的人啊。

倪紫嫣寬慰道：“淩兒，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你隻是比旁人稍稍笨拙了一些，不礙事的。”

鳳淩繼續問道：“姨娘，我今年可是十七歲？我是不是也快要嫁人了？”

倪紫嫣道：“淩兒，你今年已經十九了，但你大概率是不會出嫁的。因你這情況，老爺和我都怕你在夫家裡受委屈，而且，老爺也說了，他再不濟也是一城之主，還怕養不了女兒一輩子嗎。

這話要是換給原身聽到必然會感動不已，但現今聽者卻是她穿越而來的鳳淩。她心裡五味雜陳，可偏就沒有感動。

倪紫嫣見鳳淩不再向她提問，猜想鳳淩許是乏了，輕聲道：“淩兒，你且安心将養身體，你爹和你弟弟都去了皇城，估摸着也要四五日才能回來。房中缺什麼、想吃什麼玩什麼盡管讓小梅或者小蘭來找我就是了。還有，你院外面的水井我已經讓人給封上了，往後會有專人給你院裡送水的。”

鳳淩悶悶地應聲。

倪紫嫣走出卧房在外間向小梅和小蘭低聲交代幾句後便離開房間。

鳳淩重新躺下，胡亂薅着身上的被褥，深深吸一口氣。也罷！橋到船頭自然直，即使是個傻子，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傻子，還不用成親。或許也不算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