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冷霜寒。
小蘭抱着一件雪白色披風,緩步朝院裡石凳上的女子走去。
女子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她身前插滿淺紫色野花的素底飛鳥紋瓷瓶,連肩膀上落有一片拇指大的黃葉也未曾察覺。
小蘭伸手拭去黃葉,将披風搭在鳳淩的肩上:“小姐,秋意漸濃,您已在院中坐了許久,加件袍子吧。”
鳳淩如夢初醒,攬了攬肩上的披風。
她喃喃道:“小蘭,你說七郎因何故要去參軍?”
小蘭被她問得一怔:“小姐,我不知。”
“對啊,我也不知。”
“在府裡不好嗎?他為何要去參軍?”
“難道是在府裡待膩了嗎?”
“還是他覺得如今的生活太無趣了?”
鳳淩重重歎氣,不明所以。嘴頭上這麼說着,手下也沒閑着,一直戳弄身前花瓶裡的淺紫色野花。野花幼嫩而細小,有幾片花瓣飄然落下,孤零零的在石桌上。
小蘭臉上浮現出擔憂,俯身道:“小姐,要不您去問問他?”
鳳淩露恍然:“對。我得去問問他。”
語畢,鳳淩胡亂系上披風的絲帶,轉眼消失在院中。
七郎所在的院落在西邊,他與府内的小厮們同住。鳳淩來到時,窄小的院中冷冷清清,迎面的三間屋子裡,僅有靠東邊的一間傳出朦胧的亮光。
她從未去過七郎的房間。但,鬼使神差般,她直直地朝那間帶有光的屋子走去。
走近,才發覺房門虛掩着,兩道門間留了條細小的縫。她擡手,就在手距門一寸時又堪堪停下,手指不自覺地蜷縮。
她有些遲疑。
要不,還是回去吧。現在進去又能問些什麼?
問他為什麼不願意留在鳳府?問他為什麼連考慮都沒考慮就一口應下參軍的事?
但她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問他。
說起來,她此前曾讓七郎做她的義弟,他還婉拒了。
或許,他跟在她身邊,并沒有如表面般開心。
她收回手,落寞地轉身。
“是姐姐在外面嗎?”
這道聲音自門縫裡傳出,直接叫鳳淩定住了身子。
少傾,她斂下神色,推門而入。
屋内,七郎靜靜坐在簡易的木桌後,桌上有放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隻聽七郎道:“姐姐,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我了。”
鳳淩望着他:“為何會這樣認為?”
七郎道:“因為我同意參軍,姐姐生氣了。”
北地夜裡的秋風已染上幾分冷冽,在門窗間發出呼嘯之聲。
七郎起身合起門窗,拿起桌上的素色茶壺,準備為鳳淩倒水:“姐姐可是在怪我沒有與你商量?”
鳳淩坐下,将額間的碎發别至耳後,她看着身前蕩起淺淺波紋的水面:“七郎,你是否是不願留在我身邊了。”
七郎手裡不穩,茶壺險些滑落:“姐姐,我沒有!”
“那是為何?”鳳淩不解道,“你可知軍中日子的艱苦?在鳳府裡,你幾乎都沒做過重活。”
七郎語氣堅定:“姐姐,我不怕苦,更不怕累。我進軍中,是因為我想變強,我不想被姐姐保護,我想保護姐姐。”
瞧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鳳淩幾乎都快要相信了。但她腦子裡忽又生出一個隐隐的猜測來,于是問道:“七郎,你實話實說。你要參軍是不是因為恨北狄人?”
回想起七郎以前曾對她透露過的身世,應當是他那北狄父親抛棄了他們母子。若是七郎因此生出怨恨,是極其合理的。而這駐守在北越城的守城軍,他們的敵人除北狄人外再無其他。
“啊?”七郎滿臉疑惑,心中更是困惑不已。
他完全不明白鳳淩為何會有如此猜測。
“難道不是嗎?”
“不是!”
七郎神情坦蕩,完全不像是扯謊的樣子。
他再次強調:“姐姐,真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