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擔心那小子狡猾,反倒把這位真君騙身騙心?”
“怎麼可能,真君殿下哪是那麼好拿捏的,”瀾滄擠出一絲苦笑,命很苦的樣子,“我的好大人,你就這麼把真君殿下的謊話挑破了,會不會誤了他的大事。”
紅衣鬼不置可否,往神龛上懶洋洋一靠,譏诮地斜睨着瀾滄:“放心,你若被他洩憤殺了,本将軍就把你的功德金身啃個幹淨,連渣都不剩。”
末了又補充一句,“然後抓個聽話的小泥鳅當河神。”
瀾滄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的樣子,“好的,大人,我死之前,一定先把做桂花糕的李大爺,釀雲歸醉的張大姐,賣醬肘子的王小花全都送得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到他們。”
又補充一句,“讓你抓的小泥鳅也找不到。”
“你......”紅衣鬼咬牙切齒。
正說着醬肘子,一股醬肘子味就飄了過來,紅衣鬼迅速往神龛裡一鑽,不見了蹤影。
“小瀾滄,你那朋友呢?”正是觀昙的聲音,“我又不會抓他走。”
“他...比較怕生。” 瀾滄勉強笑了笑。
觀昙似乎看透了什麼,也不戳破,隻管去找阿厭。
“真君——”瀾滄剛想解釋什麼,已經來不及了,觀昙已經心急火燎地飄走了。
他飄至湖畔,卻不見阿厭。
“小阿厭——”他喚道。
沒人回應。
不會洗了個澡把自己淹進河裡了吧,觀昙大駭,正要跳河去尋。
下一刻,阿厭突然出現在觀昙身後,手中拿着一截剛折斷的桃木枝,尖端直指他的心口。
“别動。”聲音冰冷,“我知道鬼最怕桃木。”
觀昙任由那根桃木枝抵在胸口,心中暗自感歎,這小狐狸還真是精明。
鐵圍山最外一重,有山名曰度朔,山上有一大桃木,綿延三千裡,桃樹東北方的枝幹間被稱作"鬼門",萬鬼所出入之地。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壘,以桃枝縛鬼飼虎,是以天下間萬鬼皆怕桃木。
觀昙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到底生前道行高深,這桃木困不住他,頂多讓他有灼燒之痛。
心口陣陣灼痛,觀昙卻也不動,“怕得很呢。”
阿厭從方才就在思索,如果觀昙真是就此一走了之,那他就隻是利用他出鬼哭嶺。可在納名樹那裡,他自己明明已經出去了,還要折回來救他,這點實在蹊跷。
所以阿厭在等,等着看觀昙會不會回來,若是他回來,就說明他另有目的。
“說,你在我身邊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是想利用我?”
“我不是和你解釋過?”觀昙心裡詫異,難道這小狐狸這麼快已經發現自己在忽悠他了?不應該呀,自己也沒漏出什麼破綻。
“别拿鬼魂借契的說辭糊弄我。”
果然如此,觀昙問:“你是怎麼發現的?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
沒人告訴,那便是有鬼了,思來想去,這地方除了他唯一一隻鬼就藏在神龛裡,定是瀾滄那小子搗鬼。
“你究竟是何目的?”阿厭冷聲又重複一遍。
可觀昙偏忍不住捉弄他,“我可以告訴你,但是——”
阿厭仔細去聽。
“光天化日之下,你光着屁股,總是不太好看。”
阿厭頓時臉紅得像火燒,方才沉着冷靜的思緒被攪成一團亂麻,怒道,“我拿蘆葦和葉子編了草裙!”
“哦~”觀昙拖長音調,滿臉玩味,被人威脅的仿佛從不是他,“阿厭真是心靈手巧。”
阿厭手中那根桃木枝抵得更深,灼痛感加重,“嘶——”觀昙立馬求饒,“這位小大人,你先放下來,反正我是不會害你的,這點你清楚,不是麼?”
阿厭聞言,将桃木枝離遠了些。
這一路觀昙确實沒做過什麼傷害他的事,反倒替他壓制了體内的咒枷,但這并不能代表他沒有什麼别的盤算。
“你若說不清楚目的,今日你我就此殊途,我甯願身陷萬厄,也絕不再遭人算計利用。”阿厭語氣堅決。
不知是被哪個字戳中,觀昙收起笑意,喉結滾過,“我是有求于你,但現在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時機未到。”
觀昙又換了個比較能令人接受的說法:“不如我替你解咒,你屆時答應我一個願望可好?這個願望一定不傷天害理,也不違背你的本心。”
可阿厭明顯不是好糊弄的:“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厄運纏身,你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觀昙哽住,隻覺得喉嚨間卡着一塊硬石,吞不下吐不出。
“還是說,你接近我,是以為我是空明體?對這副身體有所企圖?”阿厭憑借他所知道的點滴,推測出這唯一一種可能。他本不願明言此事,可有些話若是不及早道明,隻怕後患無窮。
河風裹着濕冷的水汽略過兩人之間的空隙。
觀昙一時分不清,驟然降溫的,是自己的魂還是路過的風。
“空明體?誰告訴你的?”嘴上雖這麼問,觀昙想起在破廟裡阿厭扔給自己的那枚銅錢,心裡已有了約莫。
阿厭:“你别管我怎麼知道的,我隻告訴你,我不是。空明體可承世間萬咒,可惜我隻承受九道便是極限,所以,無論你有什麼打算,都盡早放棄,别在我身上白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