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厭又問道:“這唱歌的人是誰?”
書生:“是守台人,我幼時便見他在此看守。老人家性子孤僻,從不與鎮上人來往,也沒人知曉他的來曆。”
他頓了頓,“鎮上人背地裡都喚他醜翁,不過在下向來以‘老先生’相稱。能數十年如一日守護這些神像,必是位心性澄明的好人。”
虞淵敲了敲門,又退後幾步,等待來人開門。
歌聲戛然而止,燭光移動。
“有何貴幹?”嘶啞聲音從門後響起。
“南脈傳人虞淵,來此點将。”
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盞豆大油燈,搖曳光影後一道佝偻身影。
油燈往上舉了舉,一張臉赫然清晰。
面容崎岖,一隻眼睛閉着深深陷入眼窩,另一隻眼睛卻睜得出奇的圓,眼珠渾濁,明明對着人說話,卻斜看向右上方。
“進來吧。”老翁側身讓出一條道,示意他們進閣樓。
閣樓裡逼仄,四尊等人高的神像矗立中央,唯獨正中的神台空置着。
燭台擺在最内側的角落裡,燭火昏昏,隻能照亮方寸之地。燭燈照不到的影子裡,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神像,有半人矮的,也有小到能放在手掌裡把玩的,牆上是一些字畫,畫中也是神像。
阿厭環顧四周,水盆、銅鏡一樣都沒找到,沒有能映出影子的東西。
“虞淵......?”老翁孤零零一顆渾濁的眼珠子在三人身上掃了一圈,将目光放在虞淵身上。
“我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他自言自語道。
“晚輩是南脈拂衣祖師門下弟子。”虞淵收起一身孤傲,恭恭敬敬行禮。
老翁沒理會他,目光移向阿厭,皺起眉頭:“這孩子......好重的厄障之氣,像是......”
他沉吟片刻,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瞬精光,“像是當年那個孩子。”湊近阿厭又打量一番,“不是,不是,是我認錯了。”
虞淵打斷老翁,擡手作揖,問道:“晚輩來此點将,木前輩可否行個方便?”
“哦?”老翁慢吞吞地轉向他。
“要點哪尊神?”
“北脈蘭生祖師。”
聞名,阿厭心道,蘭生祖師?不是那位自囚百年的祖師嗎?
據沈咎說過,北脈那位祖師畫地為牢,自囚在一座空城中,這座城就叫蘭生城,城上空懸一方“枯蘭印”,生生将祖師神通盡數封住,半步不得出。
“蘭生啊,可是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讓我找找他的像。”說罷,守台老翁又慢吞吞地要走入陰影之中。
虞淵出口攔住了老翁身影:“且慢,木前輩,晚輩來此,不為點假像,而是來點這位祖師的不二門。”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老翁渾濁的眼珠子上下仔細打量虞淵:“你知道不二門?”
“晚輩聽聞此門能通萬界,但凡推門者心念所至,隻要是這尊神君法身曾降臨之地,皆可瞬息而至。”
眼珠定住:“哦?你要見蘭生真身?”
虞淵點頭:“正是。”
此言一出,阿厭和書生不約而同心頭一震,此方寸之地,如何能将一尊神佛的道源法身請來?
“你有何事見他?”守台老翁語氣謹慎起來。
虞淵也不隐瞞:“驗身。”
他按住阿厭肩頭,道:“驗一驗這附身之物,究竟是哪路的魑魅魍魉。”
眼下四位祖師,一死一瘋,他師父……不提也罷,隻剩下這位北脈師叔,或可幫他認出那人……
守台老翁舉着燭台,慢慢移到中央四尊神像最右側那尊,緩緩伸出衣袖,擦了擦上面的陳年積灰。
“這尊像本身即是不二門,隻是,想比你也清楚,門開不開,既要看你的機緣,也要看那位祖師是否願意見你。”
虞淵點頭:“晚輩省得。”随後轉身面向神像,雙手合十,深深拜下,随後從香案上取來一截檀香片,點燃,雙手如托泰山,将香舉至眉心。
頃刻氤氲,遍滿整座閣樓。
“無量香雲,普遍十方,祖師遙聞,當垂哀愍,聽我所言。”聲音铿锵,在這小小閣樓裡回蕩。
虞淵敬禱之際,守台老翁不知何時走到阿厭身旁:“孩子,你在找什麼?”
阿厭問道:“老先生此處可有水盆,我見神像心生歡喜,想淨手後禮拜。”
老翁答道:“此處無水,這些都是死物罷了,何須在意虛禮,想拜便拜。”
“阿厭。”鬼聲沉沉,飄渺難尋。
是觀昙。
“看見四尊神像中間那處空當了嗎?沖進去。”聲音有氣無力,好像很是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