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厭扯了扯嘴角,琥砗?莊漠?左泱?半日不見,這鬼胡扯的本領越發長進。
觀昙說着,伸手扣住他的小臂,逗他,“阿弟别惱了,哥哥知錯了。”
手掌隔着布料透出溫涼,阿厭猝不及防被他這麼不重不輕捏了一下,心口一跳,心道,“這鬼是演上瘾了?”
于是面上裝出一副愠怒模樣:“哥哥,别鬧了。”
“原來是仙家兄弟,失敬,失敬!是在下孤陋寡聞了。二位還真是兄友弟恭。”書生拱手,恭敬道,心裡嘀咕,“仙家哄兄弟開心,原來還可以抱在懷裡,當真是超凡脫俗,從心所欲。”
果然,這種鬼話連篇的差事,還是應該交給鬼來做,阿厭不免感概。
“咳。”阿厭咳嗽了一嗓子。
觀昙以為他是又疼起來,下意識伸出手把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方便他靠在自己身上,好省些力。
手順勢扶上他腰間,少年身上熨貼的溫度鑽入掌心,觀昙一怔。
手感結實。
這是第一個念頭。
第二個念頭:長高了。
從前兩人的身高,他這樣伸手,剛好能攬住少年單薄的肩膀。現在卻要微微擡腕,才能扣住那截精壯的腰線。
被他這麼一攬,阿厭全身繃得鐵闆一塊,一動不動。
觀昙感到掌下肌肉瞬間僵住,被他扶住的人像隻被拿住要害的狼崽,出口問道,
“阿弟怎麼了?還疼麼?”
阿厭又咳嗽了一聲,攥住觀昙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壓低聲音,“哥哥,”兩個字咬得極重,當真是不情不願,“找人。”
别光顧着胡扯。
觀昙才記起正事,想到虞淵,忙問道:“我方才感應到附近還有一位仙友,不知是你口中的哪一位朋友,你能否告訴我你們掉下來前在做什麼?”
書生一五一十把當時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觀昙把目光轉向點将台那間小閣樓,沉吟:“這麼說,他大約在那裡面了。”
阿厭上前推開點将台的門,裡面一片死寂。
他輕聲問:“你怎麼知道虞淵在這裡?”
觀昙:“他進來前,心生執念,這樣的狀态到颠倒世界,容易被他的厄引過去。”
阿厭心裡思忖,所以觀昙剛才問書生虞淵進來前在做什麼,是想知道他剛才的執念落在何處,隻是厄與執念有什麼關系,又問:“厄,那是什麼?”
“你馬上就能看見了。”
“莊、莊漠兄,左泱兄,我...真真...真要進去嗎?”書生哆哆嗦嗦地扣住門框。
觀昙好脾氣地點點頭:“是啊,真真兄,請進吧。”
“我...我...”書生進退兩難,試圖抓住阿厭的衣角,被阿厭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又讪讪縮回手。
觀昙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塊石頭,交到書生手裡,“仙人開過光的靈石,拿好,可以護身。”
“真的?”
“千真萬确,如假包換。”
書生如獲至寶,雙手把石頭死死捂在心口:“莊漠兄,你真是我的恩人。大恩大德,我不知該怎麼回報,我就是當牛做馬也難還。”
觀昙擺手:“别,太客氣了,我有牛,暫時還用不上真真兄。”
又點他一句,“再說了,真真兄為救同伴,舍生忘死,這份義氣,我出手相助也算給自己積福報。”
書生原本如石沉大海的膽子,經觀昙這麼三言兩語,竟又浮出海面,被架到高地,羞赧一笑:“哪裡哪裡。”
阿厭擰眉,他看得真切,那塊石頭明明是剛才觀昙随手從地上撿來的:“開光的石頭,真的假的?”
觀昙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假的,他信便是真的。”
人慌抓稻草,心亂拜泥胎。
心無所依時,石頭也成佛。
這麼個簡單道理,放之四海皆準。
所以混沌無序時,人便攀緣假想的準則來建立秩序,于是道德由此而立。
及至惶惑無依,人又習慣假借外物來支撐不安,由是信仰誕生。
書生攥緊的石頭,和他高談的仁義道德,原是同一種東西。
阿厭定定看了觀昙一眼,心想:他這個鬼,倒是會拿捏人心。
三人擠進窄小的閣樓,昏暗逼仄。
“莊漠兄,你怎麼了?”書生壓低嗓音問,喉頭發緊。
觀昙側頭,“什麼怎麼了?”
“你……一直站在我左邊?”
“是啊。”觀昙點頭。
“那……剛才在我右邊……拍我肩膀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