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無聊賴地伸手去扯牆外探來的杏果,轉頭的工夫,卻見那貓兒忽地弓起脊背,喉間發出咯咯怪響竟幹嘔起來,白色的沫兒沿着它離開的方向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迹。
她笑容凝固住,心驚地發怔:剛剛還慵懶曬太陽的貓,怎麼吃幾口雞絲就不好了?
這太奇怪了!
心直往下沉,她握緊小盅,直奔徐大人房,起初是疾步前行,但越想越後怕,腳步逐漸加快,幾乎跑了起來。臨到了門口時,她大喊:“徐渭,别吃涼粉!徐渭!”
徐大人正臨窗寫案宗,聽她嘶啞的喊聲,也心慌了一瞬,立刻掀了竹簾出去。
不一會,大家又在徐大人房間聚齊了,木琴送走了土司府派來的官醫。
齊山也後怕:“還好不是當下斃命的毒藥,要不後果不堪設想。”
于嘉第一次接觸下毒,她耳畔嗡鳴作響,喃喃道:“這誰幹的?又是嚴世傑尾大不掉?”
徐渭看着上午還精神頭十足,這會像霜打蔫了一般的她,回應道:“不是他。如果是他,就會放在午食裡。”
于嘉打疊精神,點點頭:“對,而且他會用立時封喉的劇毒,而不會是這種。”
齊石也覺得有理,眼巴巴地望着大人:“那會是誰呢?”
徐大人語氣笃定:“一個不敢在府州殺人的人。”
于嘉試探地問:“是袁祎的仇家?”
徐渭也想問,他或她是誰?
她心頭有些惘惘的,遂轉移了話題,向剛進門的木琴讨藥:“給我勻一丸。”
木琴送大夫出門,順便拿了府州當地的解毒丸,據說能消暑解毒。
徐大人旋過身,幽深的眸子裡卷了疑惑,道:“你不是沒吃?”
于嘉嗔他一眼,就轉身出門:“我要給功臣!”
徐渭也想看看袁祎治下的龍場驿站,便跟在她身後出了門。
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她身上,隻見她寬袖緊身彩裙,發髻裡編入彩線,陽光映照下,衣裙上的花朵蝴蝶圖案顯得生動又妩媚。轉過拱木圓廈,就看到她蹲在婆娑的竹影裡,繡鞋旁趴伏一隻玄貓。
驚奇的是,那貓柔弱的朝她喵喵,一人一貓似是能溝通得明白。
于嘉認出他腳步聲,也未回頭,隻問:“你可喜歡貓?”
連她自己也沒分清,想問的是單這一隻,還是曾經那隻。
徐大人開始打量起貓來,嘴角微勾,眉心舒展,目光不經意地又撞進她眼裡,回應道:“它的毛發油亮,是個有福氣的。”
他以為她隻是心系小貓的病情,言語中略帶安撫,卻不知前世趴在他窗前的于嘉,話頭實則藏着千回百轉的心思。
于嘉聽得他聲音雖清冷,卻夾雜了與以往不同的意味,慌忙攥緊腰間玉墜,轉了話頭:“将袁祎此人帶回朝堂,怕是不容易。”
徐渭看着她兩扇烏睫眨的頻繁,情不自禁地想與她多逗弄幾句:“于會長,可是怕了?”
“嘁”,于嘉聞言想梗脖頂回去,卻在對上那雙含笑眼眸時亂了陣腳:“我是怕你短命,我……”
尾音消散在驟然貼近的木香裡。徐渭擡手拂開橫斜在眼前的枝條,斑駁樹影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随着俯身的動作在她頰邊遊移。他微微側身,往她身邊又靠近了些許:“你怎樣?”
滿池荷花恰在此刻次第綻放,卻不及她心尖那簇開得熱烈。
徐渭眼波在她臉上兜個圈,目光幽深,他又往前近了幾步,每一步都伴着她怦怦的心跳,将她抵在了院落牆壁上。
随着他一擡手,于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木質的氣息若即若離般拂過臉頰,順手撫走了飄在她臉頰上的彩帶。而後,全然不顧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徐渭舉步朝驿館大門走了。
于嘉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到了民風開放的府州,一向清心寡欲的徐大人也變得難懂了?!
她心肝攪成了一團,等他走遠了才緩過神來,朝他背影嬌叱道:“你才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