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趁于嘉離開前,偷偷囑咐她,如遇危險,可扔開袁大人,不得戀戰。
而且,香夫人不敢在府州動手,去那邊反而安全。自己則去引開視線,幸運的話,找到碼頭渡口再乘船。
于嘉一聽,他是要當活靶子分散火力,那不可以!她反對:“不行,你們三個太顯眼了!我和你們走,木琴帶着袁大人回府州。”
木琴怎會不知道他的用意,也梗脖反對:“不行,還是我跟着主子。齊石帶袁大人回府州。”
齊石因齊山的死意志消沉,已沒了領路和逃命的理智。徐渭沉吟片刻:“那就不分開了,我們找個鄉裡人家,先避風頭養傷。”
他猜測,香夫人或是嚴世傑都會以為他們直奔京都,反而這幾日徘徊在當地,會更安全點。
他們敲開了一家老婦人的門,木琴和袁大人留下,住在鄉裡。徐渭則帶着于嘉和齊石提着用銀子換來的幹糧和被褥,往山上走,畢竟五人全都擠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找到一個山洞,紮了篝火開始煮些熱湯,于嘉幫他搭手,齊石傷勢有點重就先睡去了。
月洞外鳳尾森森。
于嘉呷了口熱湯,問他:“可還有什麼打算?一直躲在這嗎?”
徐渭用木棒扒拉下火勢,眼底烏青但也不影響眼鋒銳利,隻說:“等養好傷再說。”
洞口卷着風呼嘯,樹被吹得沙沙作響。
一連三日都平安無事,徐渭與村子裡的木琴約好了,每日巳時燃起竈台,青煙滾滾視為平安信号。
這夜,他轉頭看向沉沉睡去的于嘉,她垂着睫毛,側臉平靜,伸出手幫她撥開擋在眼睑上的碎發,一股極淡雅的香氣在空中弱弱可聞。
徐渭清楚,香夫人和嚴世傑的人馬很快會折返搜山,若繼續停留,危險将陡然上升。
“嗯——冷——”
倚靠在青石上的于嘉在睡夢中低聲呢喃,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随手丢下手裡揉搓的黃色稭稈。
内心說服自己,夜裡洞中風大,他雖在外側堵住洞口,但女子體弱,而且她腿上還有傷。
他将她的頭輕輕撥向自己肩膀,感受着她呼吸間傳來的熱氣,仿佛也能熨帖了他疲憊冰冷的心。側頭凝視着她的睡顔,柔媚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眼底卻隐隐透出兩團青黑,這幾天她的擔憂不比自己少。
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注定不會平坦,而她本該過着平穩的生活,實在不該再将她卷進來。
清晨,明亮的陽光立即湧了進來,一束光剛好打在于嘉白玉似的臉龐上,刺得她緊皺起眉目。徐渭擡起另一隻未被她壓住的手,五指緊閉攏住陽光。
過了一會兒,他看她香甜的睡眠,也起了捉弄之心,慢慢松開并攏的五指,有微弱的光線随即溢出,她睫毛顫巍巍的,似是回應這悄然的變化。
他心念一轉,輕輕将頭靠近她的臉龐,想貼上她的額頭,以安撫她的顫動。然而,在距離一指處,他停了下來,嘴角勾起了苦笑——一旦有了決斷,便不該縱容自己再留戀了。
臨走時,他輕輕将她的頭放回青石上,與齊石交代一番,就奔山下的村裡去了。
于嘉從昏睡中醒來,腦袋陣痛襲來,眯着眼發現身旁隻有磨刀的齊石,而徐大人不見了!
她鼓起腮幫子,忿忿道:“他走了?”
齊石得了大人的吩咐,要将她護送到津沽漕幫,不準她再跟了。遂勸她:“大人也是為你好,況且他已走了兩日了。”
什麼?!
聽着走了兩日,于嘉的心直往下沉,再看齊石的傷勢,短期也是跟不上了。
她不由得又幽怨起來,這人知道她心軟,不會不顧齊石的傷勢直接追過去,所以下了兩日的蒙汗藥打了個時間差。
透過洞頂疏疏的枝葉看天,一坐就是一天,她越想越後怕。
齊石看她這個樣子,再聯想到徐大人走時的踟蹰,自認為明白兩人之間是怎麼回事。
女子就愛多想,他想安慰她——徐大人走得也沒那麼狠心。可話到嘴邊又猶豫不決,如果真有不測,不是害人家白等一場?他最後拐了個彎,跟她一起抱怨淅淅瀝瀝的雨,弄得兩人不好拾柴了。
這幾日,有一個疑惑一直盤旋在于嘉心裡:他是回府州坐船去了?還是直接沿陸路回京城了呢?
她知道,即使問齊石,也是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隻會和徐大人一起瞞着自己。
隻得一日一日壓抑着心中的不安,自我麻痹:他不會出事,前世的他那麼厲害,眼底雲遮霧繞,朝堂上那些老滑頭都鬥不過他!
的确,徐大人心底的彎彎繞繞,小嚴相怎的也是想不到,他還能再度潛回府州,跑自己眼跟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