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祎等了三日,終于見他下山,他比徐渭更了解這個昔日對手的性子:“香夫人想必已看穿我們的障眼法,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徐渭雖跟他想法一緻,但自己此番救他,不僅失去了齊山,就連現在也是生死攸關,怎能不多拿點籌碼呢。
他看向袁祎,緩緩說道:“袁大人,我們經曆了生死,也算是同盟了,這番若能順利回京,也将遭遇嚴相的反撲。我需要确認,你值得我冒這麼大的代價。”
袁祎這幾日跟着他逃命,對他的謀略也有所了解,沒準這個年輕的徐大人或許能成為自己回京翻盤的助力,于是将自己沉浮在府州多年積累的籌碼和盤托出。
香夫人與小嚴相走私的不隻是鹽,還有鐵器。
他手中握有近三年他們通過水路運送的辎重記錄,隻要給他走近嘉慶帝的機會,他會找個合适的機會一舉扳倒嚴黨。
徐渭看他的笑容裡有陰狠的意味,也未退縮,自己期盼的不就是盡快扶搖直上?
他沉吟道:“盼袁大人此去能得償所願,我這裡還有一個小嚴相在袁州販賣私鹽的賬本,算作我的入股之資 。”
這賬本放在自己手裡也是燙手山芋,若有袁祎出面,那再好不過了。
木琴見主子已決意與袁祎結盟,隻得将滿心的擔憂沉積于心,隻問:“主子,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走?”
徐渭含笑道:“我們要先送小嚴相一份大禮!”
三人随即扮作布商,趕往袁州。
袁祎是商人“許渭”的舅舅,木琴還做小厮。
這一趟需要大量銀錢,徐渭自覺不宜獨自承擔,便順帶從袁祎那裡籌措了一筆資金。
沒成想,昔日皇帝跟前大紅大紫的文官也是一個貪官,沒少借着禮部大興土木,中飽私囊。
為了掩人耳目,徐渭用折扇敲了敲案上的桑蠶絲樣本,對木琴笑道:“這布匹商人的幌子可要裝得像些,明日去镖局挑些老實的護衛。”
快馬加鞭十餘天,最累的還屬木琴和徐渭,兩人輪班以留在馬車車廂裡做掩護,實際往反方向為香夫人和小嚴相的人馬留下線索。
一倍的路程走了兩遍,最終也順利将山上的追兵引過來。
徐渭看着風塵仆仆,正拿起車廂裡的水壺猛灌的木琴,問道:“他們追到哪了?”
木琴信誓旦旦地回答:“保證已經騙到了禹州反方向二百裡外了。”
木琴在禹州的官道上,買通了樵夫、水鋪小二、農戶等二十餘人,與他們對齊了口徑,讓這些人走在追兵的沿途裡,不斷重複着信息“看見五人往禹州反方向200裡走了”,這樣讓他們不得不信:自己走在正确的方向裡,且離徐渭等人越來越近。
最後一個返回的農戶在距離禹州二百裡處,遇到了追兵,這個農戶說完台詞後,又走了一日才到木琴處領尾款。
徐渭颔首,從角櫃裡拿出一套鬥彩的茶具,邊沏茶邊問道:“那封信可從禹州發出了?”
木琴不禁為跟着這樣世事洞明的主子而自豪:“是的,袁大人的信已寄出了。我讓雇來的人僞裝成我們五人,在驿站住了兩日,将信交給驿丞後才啟程。約莫着後日信就能到京城了。”
袁祎的信是一個專賣給多疑皇帝的苦肉計,使他看清與自己離心離德的嚴相,是多麼不想袁大人回京城侍奉在皇帝左右。
袁祎作為曾經皇帝跟前的親信,向徐渭傳授了一招:“信中需留五分真話,五分假話,方能引皇帝上鈎。”
那真話,包含府州投毒、外海遭遇阻截,皇帝隻讓錦衣衛稍加調查就可辨别真僞。而那個假話則是,嚴相得知他手裡握有他與香夫人販賣私鹽和鐵器的證據,因而才想方設法讓他消失。
在信的結尾,袁祎寫道:“因證據彌足珍貴,臣怕嚴相的人馬滲入到驿站的信使之中,不敢輕易将證據寄回。”
這封信到了京城後,會通過皇後的侄兒——五軍都督府的小侯爺直接呈到皇帝的禦書房,全程隐秘,不會洩露任何風聲給内閣。
如今的内閣已完全由嚴黨把持着,皇帝的耳目是半廢的狀态。
香夫人的私庫有朝廷三年賦稅的半數之多,如此巨額利益,皇帝不會不動心,勢必會将這個蠹蟲連根拔起。
他言辭懇切,示弱求救皇帝道:“怕自己命不久矣,唯恐證據毀于一旦,懇請聖上即刻出兵袁州接應自己回京。”
他們預料的沒錯,皇帝掃視過信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混賬,真是混賬!”
沉思後又收斂了戾氣,看着金絲楠木上斜插的幾朵芙蓉花,眼裡閃光精光,随即命令直屬于皇帝的五軍都督府火速出兵,前往袁州接應,再經陸路返京。并拟制诏書:“五軍都督府沿途如遇設伏,可直接斬首敵軍,無需走日常的刑犯審核流程。”
這相當于手持尚方寶劍了!
而到了袁州的徐渭,第一時間住進了當地最豪華的客棧,并以老朋友“許渭”的身份與袁州商會會長接上了頭,約他午時百花樓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