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昂哼着歌回到鹿角餐廳時，拉赫爾正和西莫坐在吧台後閑聊。

西莫枕着半邊胳膊，側頭趴在吧台上，右手無聊扒拉着一根喝完的營養液空管，半透明的短管順着他的力道，咕噜噜滾來滾去，偶爾滾遠了，坐在旁邊的拉赫爾便會伸手截住，重新放回他手邊。

客人都已經離場，門把上也挂了暫停營業的牌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聲裡，伊昂推開門語調歡快道：“我回來啦！”

西莫應聲扭頭，看清伊昂手裡拎着的東西後，他神情古怪，轉回頭問拉赫爾：

“餐廳窮到需要回收利用一次性餐盒了？”

“诶？”伊昂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即恍然，離開治療室的時候他順手把垃圾帶走準備丢掉，結果路上想着其他事情就給忘了。

把垃圾袋扔到它該去的地方，伊昂撓了撓頭，“這個不重要。”

“對，查查你腦幹有沒有缺失比較重要。”西莫接道：“記得順便查查鼻子，都說物極必反，你别是突然間得了失嗅症……”

“西莫！”

西莫語速又急又快，完全不似過往溫吞，伊昂看着他，語氣連帶着表情都嚴肅了起來，西莫話音驟然頓住，半晌，他重新将頭埋進臂彎裡，道歉的話才到嘴邊，就又聽見熟悉的清亮聲音響起。

“原來你講話速度可以這麼快！”

伊昂雙目放光，掰着指頭算了算後，他又“哇”了一聲，比了個手勢道：“你這次居然一口氣說了四十個字！”

四十！

“新紀錄！”

等等……這是什麼值得記錄的事嗎？西莫呼吸窒住，擡眼看着面前又開始傻樂的臭小子，他按了按眉心，算了，剛才本就是自己情緒一時失控，伊昂愛笑就讓他再笑笑吧。

拉赫爾旁觀兩人互動，半點不受影響地擦着吧台上的杯子，等到西莫投來生無可戀的眼神，他才出聲，打斷嘎嘎直樂的伊昂，“你從進來就很開心的樣子，連丢垃圾都能忘，是經曆什麼特别的事情了麼？”

伊昂剛被西莫打岔，差點忘了正事，聞言連忙點頭，大聲道：“我宣布，拉赫爾大哥的廚藝就是最棒的！”

拉赫爾和西莫面面相觑，送個餐而已，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星岚向導把她的味覺共享給我了，所以，我也嘗到食物正常的味道了！”

伊昂話一出口，吧台後的兩人同時一震，拉赫爾手中玻璃杯落在台面上，發出一聲脆響，好在高度有限，杯子并沒有碎裂，隻咕噜轉了幾圈，滾出吧台邊緣前就被拿了回去。

“今天不是愚人節。”西莫喃喃着，無意識捏緊了拳頭，掌心傳來輕微的刺痛感，“也不是夢。”

“是真的！”伊昂回想起來，也覺得像是在做夢，“她問我要不要試一試，然後朝我伸出手，我握上去之後，沒一會兒就真的體驗到了……”

“你還握了星岚向導的手？”西莫突然插嘴。

“對呀！”伊昂興高采烈地回他：“還是像戀人那樣十指相扣，不過我看星岚向導好像沒這個意思。”

聽出他語氣裡的遺憾，拉赫爾輕咳一聲，提醒道：“星岚向導才十九歲。”

“也就是說明年我就可以給她發結婚申請了！”

“不，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他明明是想勸他們不要早戀來着，拉赫爾看着吧台邊眨巴着眼睛，完全孩子心态的伊昂，撫額歎息，哪怕是普通人的婚姻也是一件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情吧，遑論哨兵和向導。

在過去百餘年裡，哨兵和向導的結合幾乎都是悲劇收場。

連中心基地那位最高指揮官都沒能留下自己的哨兵，他們注定無法陪向導走到她生命的盡頭，強行加深羁絆，隻會讓既定的分别到來時變得更加難以接受。

而留下來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

這些話對伊昂來說顯然有些難以理解，作為樂天派，他更願意拼盡全力享受人生在世的每一天，既然注定失去和死亡，就更該抓住當下才是。

更何況，向導還不一定接受他的心意呢。

伊昂想着治療室裡從始至終态度都很淡定的向導，隻覺路漫漫其修遠。

不過他也不是毫無收獲。

“星岚向導已經答應我，以後可以去治療室找她一起吃飯！”

說到吃飯，拉赫爾突然反應過來，轉身從不遠處的冷藏櫃裡拿出一管營養液遞給伊昂。

“吃吧，你今天的午飯。”

營養液的味道冰冷黏糊又寡淡，總讓伊昂想到海鼻涕，他強忍着惡心咽下去，剛才的興奮勁已經一掃而空。

“剛嘗過大餐再吃這個簡直就是折磨。”

“但這才是你的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