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庖屋門口就聚了一堆人。小心翼翼讨論着李驚羽是不是把淩願毒殺了。
李驚羽雖然講不來蘭宛語,但還是聽得懂一些的。一臉茫然地回道:“啊?沒毒啊。你們要吃嗎?”
李驚羽貼身侍女素衣的将她的話解釋為蘭宛語,衆人一聽,忙不疊散開,把素衣推在最前面。
素衣肩負重任,毅然走向前去。探出淩願仍有鼻息,她總算松了口氣。又發現無論問李驚羽什麼,她都隻會邀請你一起來吃那鍋不明物,盡是無效溝通。
安全起見,素衣隻好先退回到門口。
衆人商議片刻,最終決定去給越此星叫醒。然後再讓越此星去給李長安叫醒。
蘭宛王不在,這樣一來既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人,也不至于冒犯王妃和安昭殿下。
不多時,醉醺醺的越此星來了。
她一看見倒在稻草堆裡的淩願就開始放聲大哭,喊着鏡十四你不要死啊,竟然就也暈了過去,倒在淩願身上。
也沒給淩願壓醒—也許是真砸暈了—但撲起的稻草飛起來,驚擾到了角落睡覺的鵝。
好幾隻鵝苦于腳被束縛,無法啄到越此星。但仍不屈不撓的額額亂叫,憤怒地撲着翅膀。鵝毛漫空亂飛,看得衆人是目瞪口呆。
素衣認得緊随越此星其後的李長安,簡單講了一下情況。
雞飛狗跳之間,李長安正很可靠的向素衣交代後續安排,誰知李驚羽突然就端着一盤餅走了過來,平時和藹的笑容在紫霧的籠罩着顯得森然詭異:“小安。嘗一嘗嗎?”
李長安看了看素衣,素衣避開她目光,邊思考剛才那一鍋東西怎麼變成餅了,邊腳下不動聲色往後移。
李長安于是又看王妃,對方溫柔模樣一如往常,用筷子夾上一小塊“餅”到李長安嘴邊,輕聲哄道:“吃啊。小安。”
李長安思考片刻,壯士斷腕般低下頭輕咬一口,瞬間嗚嗚呃呃的說不出話來。
素衣看她表情不對,連忙大叫拿水來拿水來。李長安擺擺手,跌跌撞撞地走到鵝毛紛飛的稻草堆旁,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王妃一眼又一眼,然後竟也昏了過去,就倒在淩願身側。
其實在吃那塊“餅”之前,李長安依稀想起小時候,李驚羽為她做的食物雖然不算好吃,但也不至于有毒。
但她忘了王妃才是真正受過百姓之苦的人。六七歲時就要給全家人燒飯吃的李驚羽,一向是家裡有什麼食材都拿清水一鍋炖。有菜就不錯了,更别說去放鹽這種稀罕物了。
為了讓食物有味道,還常常會放入某種樹皮碎。但蘭宛沒有這種調料,喝醉的李驚羽隻是将一些相似的東西扔進鍋裡,那些陌生的食材究竟會變成什麼,李驚羽也無從得知,并且今後再也沒法做出那一夜的“餅”了。
第二日中午淩願才起。
到了晚上,蘭宛王還沒回來,四人于是一起用了晚飯。開飯前就都對昨晚的事閉口不談,吃飯時更是安靜。
不過,淩願是懷疑李長安此人秉行“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性,大家也就習慣用膳時不與她交談。
正吃着燒鵝,窗外突然飄起雪來。不是蘭宛城中那種鋪天蓋地的重雪,寒風刺骨,刮的人生疼。而是那種如柳絮,又像鵝毛般潔白美麗,霧蒙蒙的又像泡沫,像被揉碎的白雲,叫人看不清,也留不住。
别院的第一場雪。
淩願獨自撐一把油傘,于碎瓊亂玉之中緩步走來。月白色披襖圍上雪兔毛,似乎是要将淩願裹入月下雪中,整個人都那麼單薄。如雪的霜白手衣包住右手,露出的素指握住傘柄,關節處被凍得微微發紅。
風帽下的凝玉容不施粉黛,被一張白銀面具遮去大半,露出的雙眼如墨玉流光,眼下綴一枚恰到好處的小痣,别有一番風情。
往下看,隻掩到鼻尖的面具勾勒出她直挺鼻梁。天生唇角帶笑,多情卻不輕浮,淡漠卻不冰冷,偏又色比荷花羞,看起來格外柔軟。
青石闆鋪就的小路被純白掩蓋,不至于讓人陷入,卻也是踏雪無痕。
雲間月,千山雪。她自風雪明燈中來,萬般雪色遮不住這份绮麗,才叫人明白什麼是“人間顔色如塵土”。
李長安停了正和越此星堆雪人的動作,安靜地立在一旁,看着她走近。
越此星聽到聲響也往淩願那看去,不禁歎道:“這下得死幾條魚幾隻大雁啊。”
淩願不禁莞爾一笑,敲了一下越此星的頭,道:“胡說什麼。”說着把傘斜斜往旁遞去,李長安自然接過,将傘收好。
越此星沒生氣,拉着她看自己和李長安堆的小雪兔。
淩願守規矩,先跟王妃行過禮,才去看越此星堆的那個團子。
看着越此星興沖沖地介紹哪裡是鼻子哪裡是耳朵,還說自己是和李長安一起堆的。淩願心内好笑,回頭看李長安,問:“你堆的哪裡?”
“耳朵。”
淩願挑眉,眼神微妙:“哦?是嗎?”說着蹲下去看了看那個雪團子。不太像兔子,但笨的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