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爐火極旺那個,加上林見歡喝了幾杯清酒,頓覺心悶,便向謝淮舟告了退。
謝淮舟瞧着小姑娘臉上紅撲撲,覺得好笑,“仔細點,摔倒了可又要青了。”
林見歡嬌嗔瞪了他一眼,起身時靠近他道:“小王爺慣會笑話人的,那我可摔不得。”
她隻身走出了廳中,外頭的冷氣襲面,瞬間撲散了她臉上的潮熱。
她也不是真醉,隻是不願多待。
一片綠意中,她孤零零穿過,直到又重新站在了那桃花樹下。
看着那枝頭的花苞,竟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這府中,她唯一惦念的家人,已經有了安頓之處,若沒有要事,她斷然不會再踏足林家。
身後,樹枝被踩斷,有女子款款而來。
林見歡偏頭,見是林蘭,戒備心少了幾分,繼而收回了目光。
“小姑也是出來透氣的?”
林蘭輕笑,站定看她,“來找你。”
林見歡撚着絨絨嫩芽,語氣算不上疏離,“聽父親說,當初開糖水鋪有一多半是小姑出的銀錢。”
記憶裡,原身和林蘭沒見過幾次,隻記得幼年時,林蘭和家中老太爺起了争執,隔天便被送出了府。
說是送,實則是趕。
每每林魁梧提起林蘭,總是會歎氣,想來他們二人感情是極為深厚的,可她這小姑好像從小便對她那兩個姐姐好,對她倒是平平淡淡。
可沒想到,這麼多年風風雨雨,家中一部分的補給是這個小姑一針一線納出來的。
林蘭不願給自己攬功勞,隻道:“這家中,隻有你父親與我能說上話,一家人又何必說兩家話。”
提起從前,她禁不住鼻尖一酸,隻能努力平穩語調繼續道:“你父親去南疆之前,曾書信給我,說讓我趁着你回門的時候來瞧瞧你,如今看到你能保護好自己,我便心安了。”
她知道,這林家親情素來淡薄,她也不強求林見歡能立馬和她拉近關系,隻是叮囑,“你是姑娘,什麼都沒有銀子重要,我已偷偷塞了銀票給春桃,你且拿去放好。”
林見歡眸中閃過訝然,看向了面前長相柔婉的女子,一張标準的瓜子臉,五官分明可那細眉薄唇又透着股狠勁。
飽讀詩書,卻有市井之氣。
她張張口想要拒絕,可林蘭那雙眼眸的憐愛讓她又将話咽了回去。
在她的生命裡,沒有平白無故對她好的人,大多都是先向她投誠,再告訴她這是交易。
她也自然會踩着男人的肩往高處爬。
可林蘭,她好像什麼都不要。
隻是想對她好。
“小姑這是?”
千言萬語,最後她隻說出了這一句。
林蘭看出了林見歡的戒備和提防,她搖搖頭,擡眼望天,“因為你和我一樣,注定是要高飛的。”
“林家是什麼地方,我最清楚,而你和他們不一樣,我也清楚。”
“所以歡兒,你隻要記住。”
“你在京城并不是孤身一人。”
林蘭嗓音比春風還暖,激起了林見歡心中千層浪。
她深吸一口氣,“姑姑,和我走得太近,不好。”
林蘭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當初父親将我趕出林家的時候,我都不怕在外餓死。再者說,你姑丈不日就會進城為官,你不必擔心。”
“隻是,謝家”,她壓低了幾分聲音,“還是要小心。”
從前種種,林魁梧閉口不談,林見歡所知甚少,但她記得老太爺重男輕女,極讨厭這個女兒,甚至于想用小姑來攀親。
但好在,林蘭逃了出來。
林見歡乖順地點點頭,“小姑安心,小王爺對我挺好。”
她也不算是為了讓林蘭相信,而是事實也是如此。
謝淮舟對她,從成婚到現在,沒有半分苛待。
倒是她,有了惶惶之感,想要逃離,圖個安靜。
方用完膳的謝淮舟被衆人簇擁出來,打眼瞧見遠處那抹淺粉,闊步走上前去。
“你到底還是惦記這株桃樹。”
聽到謝淮舟打趣的聲音,林見歡偏轉過身,回道:“我看無人問津,自然是想自己動手的。”
謝淮舟瞧她不像是瞎說,生怕她真的扛樹回府,便同身後的林正吩咐道:“此事就勞煩林大人了。”
一句林大人,撇清了親疏關系,也差點壓彎了林正的腰,他忙道:“下官應該的。”
林家衆人一路相送,直到林見歡二人上了馬車。
林蘭自然也不願多待,伸手挽住吳奕,朝林正三人滿面笑意,“過幾日,我夫君的答謝宴,大哥大嫂可要來啊~”
林正噎住,“妹婿,妹婿高中了?那挺好。”
幹巴巴的話,也遮蓋不住他的酸澀。
林家門前,隻剩下林正一家。
他眉毛皺在一起,胸口幾個起伏,又必須要維持他的體面,隻得壓低嗓音怒道:“你們母女做了什麼好事,給我進去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