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此深表遺憾。”星期日聽出了路西娅話語中的拒絕之意,有些遺憾地終止了話題,似乎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她抓住了馬腳,“如果路西娅小姐未來從公司離職,可以考慮一下加入家族。”
路西娅在胸口劃了個眼睛圖案:“當然,星期日先生,我會的。”
她剛才忽然就聽見并捕捉到了,星期日周圍也存在着一種不協調的曲調,這種曲調給她的感覺和周圍環境很像,但有某幾個音符不一樣——落在她耳中便是某些地方雜亂無章,直戳她的神經。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放緩呼吸。
在煩人的環境裡待久之後,路西娅感覺自己的情緒波動在不自覺地變得愈發明顯。
要不是沒辦法做到悄無聲息……她真想現在、立刻、馬上把那幾個被擺放在不合适的地方的音符修正。
星期日的耳羽微微動了動:“我還有事需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路西娅小姐,祝你在匹諾康尼玩得愉快。”
他似乎打算繼續僞裝下去,本人出現在這裡好像也真的隻是來放松,然後巧遇路西娅的時候和她聊幾句,對她有些注意也隻是因為妹妹知更鳥提起過她。
揭穿他,還是繼續下去,看看他準備用幾近真實的夢境或幻境做什麼?
路西娅眼神微動,突然發覺耳邊的雜音似乎變得更清晰了一些,而且,似乎還有一絲絲熟悉的“虛無”的氣味?
好吧,看樣子是沒有時間在這裡陪人慢慢周旋了。
“星期日先生。”她突然出聲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星期日。
星期日停下腳步,轉身:“路西娅小姐,你改變主意了嗎?”
“抱歉,星期日先生。”路西娅搖了搖頭,“隻是我想以個人名義問您一個問題。”
“請問。”橡木家系家主的姿态和他的服裝一樣莊重。
“您認為,人和集體,哪一個更重要一些?”
星期日眼睫顫了顫,瞳孔一縮。
得益于多年來養成的良好習慣,他使自己迅速平靜下來,隻是微微一怔,開口時聲音同先前相比半點未變:“路西娅小姐,你的提問欠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若個人重于集體,對其毫無約束,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難保不會出現又一個罪惡都市耶佩拉,假如相反,個人被打壓,集體同樣無法進步。
在沒有前提條件的情況下,這并非哪一方更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其中要把握的度——也就是“均衡”。
“或許吧。”
路西娅沒有很在意,本來她也隻是随便提的問題,想到就說出口了,反正隻要意思差不多到了就行,又不是必須要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
“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星期日先生,您認為,人的自由意志與絕對的秩序相碰撞時,應該優先穩定住哪一方?”
星期日與路西娅對視。
他認為她的提問中依舊存在問題,但他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
他還想試着掙紮一下,盡管他自己也知道問題的答案:“你是何時發現的?”
“從一開始。”
路西娅擡頭看了眼天空,随後平靜的目光重新落在星期日的身上:“我想,這個問題實際上并不需要由我來回答?畢竟您似乎一直在看着我,那您應該早已經知道了答案才對。”
“我對您使用的其中一部分力量很熟悉,熟悉到半夜熟睡時感覺到從針紮的孔洞中洩露出的丁點兒力量都會從睡夢中驚醒的地步。”現在不算是工作時間,但路西娅不知為何有了說話的興緻,眼中逐漸亮起些微亮光。
她反應過來後,輕咳了一聲,逐漸激動的語調重新變得沉穩:“不過發現自己的記憶被窺探的感覺可真不好。”
星期日的視線微微偏移,落在了路西娅肩膀上的舊夢的回聲身上。
“您在驚訝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對這方面還算熟悉,而且直覺的準确率一直挺高,所以隻要大膽猜測,再加上對您的觀察,我就能猜到一部分的事情。”
路西娅說完才發覺星期日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對,擡手安撫肩膀上有些躁動不安的小精靈:“唔,不是驚訝……您看起來似乎是在……心虛?為什麼?”
星期日沉默片刻,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衆生的幸福,應當歸于唯一的‘秩序’之下。”[1]
有時候說話總是開口更難,而當說出第一句話之後,之後的話自然而然也就說出來了。
“……社會的理想制度應當是‘七休日’……永恒安甯之日。”[1]
唯一的秩序?真的假的?
路西娅張了張口,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複雜的目光落在星期日身上,她覺得自己眼前的人亮閃閃的,好像過去教會裡供奉的其中一尊垂目神明的金塑像。
隻由“秩序”建立的社會是無法長久存在的,“樂園”遲早會崩塌——但單純的話語蒼白又無力,這種事情,隻有親眼見過才更好理解。
不過他說社會的理想制度是七休日欸……
實話說,她稍微有點心動。
如果教會最初制定相關制度的人也能有類似的超前想法就好了,也不求太多,能有假期就行——她被修女推薦進入教會後才知道自己在教會的工作基本等于全年無休,假如教會有需要,隻要還能動彈,她在理論上的假期裡躺病床上了都得被拉過去幫忙。
路西娅認真聽着星期日的話語,歪了一秒重點。
怎樣才能讓衆人平等、自由、幸福的活着?
這是一個可能得用一生去尋找,但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答案的問題。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我似乎應該狠狠譴責您一頓,然後把您揍醒。”路西娅雙手交握在胸前,“不過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可以指責您的立場,所以就免了這個流程,讓其他更合适的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