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钰閉住眼,想起師哥的痛楚來。
“小钰。”應歌鳳叫他。
“燕翾,你剛剛到底在胡說什麼?”周天钰年紀輕,遇事急躁,他捏着應歌鳳的胳膊直問他。
“你以為你這腿是怎麼傷的?”應歌鳳露出狠決的笑來,他道,“廖金西的狗命我要定了。”
“可是師哥他——”周天钰借着應歌鳳的力站起身,“師哥肯定是跑了,不然那個癟三不會來我這兒找人。”
周天钰瘸着一條腿要往外走,他得去找他師哥。
“大晚上的,你幹什麼?”應歌鳳抱住他。
周天钰想都沒想,他求應歌鳳帶他去大雜院。
那是他們戲班子住的地方,唐雪貞生來孤苦,被遺棄在街市,是周萬平好心撿了他,教他唱戲。如今,他雖逃出來了,卻也無家可歸,想必是回了大雜院。
“得,我帶你去。”應歌鳳無法,大聲喊衛兵,叫他們去備車。
周天钰拽着應歌鳳火急火燎地往橫河街上趕,汽車駛到巷子口就停了,弄堂小,壓根開不進去。
應歌鳳隻好背着周天钰往裡走,那條備衖深而黑,剛下過雪,覆了一層潮濕的白。
裡頭有棵枯死的秋海棠樹,樹後邊就是周天钰從小住到大的院子了。
院中無人,阒靜一片。月光隐下去,暗沉沉的夜中隻有應歌鳳陪着他。
周天钰叫三眼去點茶廳裡的燈,他不肖喊也知道師哥是沒有來的。
那麼,師哥究竟去哪兒了?他分明在舞廳裡見過他,師哥抱着隻圓肥的白貓,那貓眼兒墨綠,幽幽地盯着他。周天钰覺得怕,因為貓叫的那天夜裡,他爹死了。
周天钰胡思亂想着,應歌鳳攬住他的肩膀,說道:“我派人去找找,你别擔心。”
周天钰不出聲,摸着台子上的小虎褂發愣。
這是師哥送給他的,花十個大洋問鄭老發買了一小塊次等的虎皮來,熬夜一針一線縫,縫出一件掐身的短褂。冬天穿着暖和,清早去城牆根底下喊嗓子就凍不着。
褂子周天钰一直穿到十三歲,他開始拔個兒,骨骼在青春的年紀中膨大,拉得修長。他看上去是個大孩子了,但師哥照樣地疼愛他。
“咱們先回去。”應歌鳳替搓搓周天钰發冷的臉。
周天钰點頭,趴到應歌鳳背上。
三眼依然跟在兩人身後,他俯首低眉的,直到走進一塊碩大的場院裡才覺得不對勁。
應歌鳳這是錯了路,要往東才出巷子,他卻朝西去了。
西邊是鄭老發的大場,他在這裡開着家毛骨棧,專門收各種獸毛跟骨骼,甚至還要人的頭顱。
這地方沒燈,路也不平,應歌鳳走出一身熱汗,他正想歇一歇,卻見不遠處兩隻翠綠的死屍一樣的眼睛。
應歌鳳唬了一跳,他站住不敢動,直到一團暗影站起來,慢慢地走,直逼到他們面前。
趴在應歌鳳背上的周天钰終于認出眼前的人來了,他驚喜而急切地喊道:“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