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歌鳳懶在楠木卷雲紋搖椅上，半眯着眼，打量面前這位面容憔悴的辜二爺。他臉色發青，嘴唇幹燥蒼白，兩指夾着煙，手背上的傷口讓應歌鳳瞧了個清清楚楚。

看來他在北平沒少吃苦，應歌鳳想，一路萬水千山地逃命，子彈炮火紛紛，怎麼就沒炸死他？

“二爺，您眼下還在熱孝中，來我這兒不太好吧？”應歌鳳跟他說話，目光卻瞥到旁邊去了。

小戲子正站在長凳上練跷功，眼神也往他這邊轉。兩人相視，應歌鳳便朝周天钰笑，而周天钰一張玉白的小臉漲紅，顯然不悅。

他知道這位辜二爺與應歌鳳相識已久，并且一向殷勤，他愛應歌鳳愛得如癡如醉，簡直可以豁出命去。

周天钰氣得哼了一聲，練功當然也是心不在焉，差點從長凳上摔下來。

應歌鳳見周天钰搖搖晃晃，擺着身子，他心口一抖，吓得站起來：“别練了，趕緊下來。”

周天钰一躍落地，坐在長腳椅上邊解高跷邊看着辜皓棠，仿佛他是一顆眼中釘。

而這位辜二爺察覺到小戲子敵視的目光卻是不動聲色，他站起來，走到應歌鳳身邊，故意緊挨着他。

周天钰不說話，大步邁到茶桌邊，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下。

應歌鳳微微偏頭，去看周天钰。

小戲子大口喝水，腮幫子鼓囊囊，雙頰也顯得圓潤可愛。太陽一照，皮膚上細小柔軟的絨毛就愈發清晰可見。

可愛的小東西，應歌鳳心癢手癢，想去摸一摸周天钰的臉，而辜皓棠跟他說話一句都沒聽進去。

“鳳哥兒！”辜皓棠捉住他的腕子，應歌鳳回過神來，忙地抽手。他冷着臉，覺得這辜老二啰啰嗦嗦簡直聒噪，但礙于情面，他又不能直接請他出去，畢竟辜皓棠幫了他大忙。

“你坐吧。”

應歌鳳擡擡下巴，但他也沒讓下人搬把椅子，辜皓棠隻好在周天钰坐的長凳上勉強落了臀。

周天钰見狀促狹地一笑，起了壞心思。他往旁挪，挪到邊上。

“鳳哥兒，你曾經答應過我的，隻要我替你找着你大哥，你就——”

辜老二話沒說完，周天钰便猛然站起，那長凳失去平衡，一邊翹起，辜度少便嘭一聲，砸在了地上。

屁股八瓣開花，疼得他龇牙咧嘴。

辜皓棠回頭，氣憤地瞪着周天钰。他想發火，卻為了體面，仍然維持着一個貴族少爺應有的禮節跟風度。

辜二爺從容地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春風吹拂他的頭發，亂哄哄，像隻懊喪的落水狗，像曾經拴在籠子裡的三眼。

應歌鳳忍住笑，朝周天钰招招手。

小戲子走到應歌鳳面前，被一把拉住，他順勢就坐在了應歌鳳的大腿上。

周天钰歪身靠在應歌鳳懷裡，他眯着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應歌鳳低頭看他，覺得很有趣，小東西也會戲弄人了。

辜皓棠正要發作，應歌鳳卻是先發制人：“二爺，周老闆還小，你總不能跟他計較吧？”

應歌鳳摟着周天钰的腰，笑道：“他就是調皮，跟你鬧着玩的。”

說時他托着周天钰屁股的手輕輕揉了一把，動作帶着些床底上的私情甜濫，眼神中含着脈脈的愛意跟縱容。

辜皓棠冷眼瞧着他們，他算是明白了，今兒哪怕周天钰要殺了他，應歌鳳也不會出來阻止，他還會在一旁為周天钰喝彩叫好。

辜二爺氣得眼紅，心裡越發生出妒忌。他背在身後的手暗暗捏成了拳頭，但臉上依然雲淡風輕。

辜皓棠若無其事地走到應歌鳳面前，猛地捉住了他的胳膊：“鳳哥兒，大哥我已經幫你找着了，你是不是也該兌現你的承諾？”

應歌鳳被辜皓棠捏得骨頭鈍痛，他疼得嘶一聲，還沒說話就見周天钰一個拳頭砸出去，正中辜皓棠胸口。

“放開。”周天钰一把推開辜皓棠，他想站起來，卻讓應歌鳳攔腰抱住了。

周天钰去看應歌鳳，應歌鳳笑着朝他搖搖頭。小戲子也就不說話了，隻是輕輕揉應歌鳳的手。

今天天熱，應歌鳳穿了件寬松的西洋紗麗襯衫，周天钰将袖口往上一撩，胳膊上紅了一圈。他心疼壞了，扭頭瞪着辜皓棠。

辜皓棠隻是站着，等應歌鳳給他一個答複。

當然，這答複是不重要的，無論如何，他都有手段得到應歌鳳。若是得不到，也定不能讓周天钰待在應歌鳳身邊。應歌鳳要麼就愛他，要麼就誰都不準愛。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他要聽的就是這個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