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死在一塊兒你就高興了?”應歌鳳跟他玩笑。
“高興。”周天钰把腦袋蹭進應歌鳳懷裡。
死生如此大事,在他們眼裡卻不算什麼。
已經在這亂世裡苦苦熬過十餘年,死了好幾回。或生或死,真真假假,都沒有任何的意義。唯一值得眷戀與熱衷的,就是眼前這個人,這點愛。
萬水千山地走來,很恰好地遇上了。一個受人輕蔑的戲子,一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婊子,他們的心挨在一起,血也流在一處。
誰說的戲子無義,婊子無情。婊子有的是千般萬般的深情,戲子也有一身義氣。
戲還要繼續唱,十年百年地唱,仗還沒打完,十年百年地打。他們也還沒愛到頭,十年百年地愛。
周天钰猛地把應歌鳳抱住了,他們都聽到江上轟然的巨響,透過彼此的瞳仁,看到那一朵炸開的冰藍的彈火。水汽升騰,白霧飛散,一切都變得朦朦胧胧。
“燕翾,我愛你。”周天钰吻了吻應歌鳳的嘴唇。
“我也愛你。”應歌鳳道。
子彈飛射,金火爆開,燒成一片連一片的光,江上亮得如同白晝。四周尖叫驟起,而房間裡唱片機的聲音還袅袅不斷。
那是一出《刺虎》,梅老闆的拿手好戲。亡國的費貞娥捏刀刺虎,殺夫報仇,以身殉國。
仗打到淩晨兩點多突然停了,應歌鳳出門去找傅景沂,傅老三正在為他的貨焦頭爛額。
這仗打得不是時候,兩顆炮彈就轟爛了他的倉庫跟船隻,幾百噸大煙衣料都毀于一旦。
會也不必開了,人也不必見了,應歌鳳原本想打道回府,但倒黴的是,路已經被封鎖,上邊下的令,至少一周之後再開。
應歌鳳急忙叫人聯系邱兆真,邱兆真身邊的張副官回電報,表示上海租界暫時安全,叫應歌鳳不要妄動,等過了這一陣的風頭便派人去接他們回明州。
應歌鳳放下心來,隻跟小戲子每天厮混着度日。
這天晚上,傅老三說要請他們吃飯,以表歉意,“要不是我請你幫忙,你也不至于被困在這裡。”他話說得誠懇,仿佛很真心似的。
應歌鳳擡一擡眼皮,沒有說什麼。
“鳳哥兒,我得了最新的消息,日本人隻是示威,不會真打到上海來,過兩日城裡便能解封。”傅老三說。
應歌鳳哦一聲,起身打算出門。
天漸涼了,他又怕冷,早早地就穿上了呢大衣。周天钰正從裡間出來,他已經穿戴整齊,脖子上掖一條雪白的圍巾,看着倒像是個學生。
“飯我們就不吃了,今兒得去看電影。”應歌鳳說着一摟周天钰的腰,徑自往外走。
傅景沂瞧着他們的背影,挑着眉頭笑。等人一走,他便撥通了辜皓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