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來說久居此地的亞人還要更多一些，很多體力活都交給它們來做。

從商人的護衛到石材廠的幫工，當然也包括挑貨的。

這四隻羊就是矮人夫婦從鳥妖那邊租來的挑貨工，它們的附庸契約還在鳥妖那邊，每隔兩年酒館老闆都要帶着它們到頂層的鳥妖那裡去續簽。

喬治娜也問過矮人老闆為什麼不把羊亞人的契約從鳥妖那邊轉到他們的名下，矮人哈哈大笑，驚歎喬治娜這方面的無知，他說這些羊的契約再過五年就到期，依照搖籃群島公約，那時它們就是來去自由的了，所以專門把契約轉過來那可是個十足的賠本買賣。（注3）

而且矮人老闆十分确信就算這些大山羊不再是鳥妖們的附庸，成了自由民，它們也沒本事幹别的活，到時候一定還會繼續幫他做工，再怎麼說他給它們好吃好住，也稱得上是個不錯的老闆。

至于未來會不會像矮人設想得那樣順利嘛……反正喬治娜十分懷疑。

說到底羊和牛、馬不同，沒什麼忠誠心可言，更何況這四個還不是綿羊。

山羊亞人，惡魔圖騰的常客，膽子不小、喜怒無常、精力充沛還特别記仇。喬治娜想不出這些神經質的家夥成自由民後要幹的第一件事是什麼，但跳起來給過去老闆的後腦勺一擊飛鏟看起來比感恩戴德繼續兢兢業業地駝貨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矮人希望它們繼續幹的心理喬治娜也不是不能理解。

迷宮城一層大概有十幾人高，人們破壞了原本設下的一部分陷阱，幾百年過後這些已沒有陷阱的樓層都塞滿了石牆與陡坡，所以相比起馬、驢子或者撒拉森人慣用的駱駝，山羊類的亞人更适宜于這裡的環境。

就比如現在，喬治娜正抓着繩梯沿着一面牆往上爬，而羊亞人呢？它們連繩梯都不需要，側身貼着牆面，蹄子就像嵌在石牆上一樣，穩穩地踏着細小的縫隙，前蹄上拴着的裝飾般的銀球輕輕晃動，三下就輕松爬到頂。（注4）

喬治娜才爬到三分之二，四隻羊就都上了牆頂等着她。

但适宜地形并不意味着能避免其他的麻煩。

“天哪！”當喬治娜終于爬完繩梯時斜下方傳來響亮的哄笑聲，她腳下的石牆修在巨大、頂部有繁複雕刻的石拱門裡。這拱門明顯是迷宮城最早的構造，龐大、浮誇，難以理解它原本的作用。

喬治娜朝下望，在與她所在的石牆相連的将拱門隔斷成上下兩截的平台上，三四個棕色皮膚的人類青年聚集在公共燈下，朝她喊叫。（注5）

“天哪，小姐，你領着這麼多羊要幹什麼啊！”

“要在卧室裡召喚惡魔嗎？”

那幾人難聽的笑聲引得喬治娜皺眉，看他們的打扮和配劍像是鄰國雇傭兵。若是戰争年頭擅長騎射的雇傭兵會被這位君主或者那為君主招募，但要是沒有戰争……他們中的一些會操起打劫的老營生。

不過，往常他們不會出現在這個區域，或者說大多數人類即使淪落到這一層都隻在矮人街市活動，不會靠近矮妖的區域。

“你難道不知道？卧室有卧室的用途，山羊有山羊的用途！”

“小姐，今天算是你走了好運！”站在最裡面一個不高但精壯的男人嘴裡一邊嚼着某種東西，一邊用粗粝的聲音說。喬治娜可以看到他發青的嘴唇和牙齒，她記得那是某種廉價□□的顔色。

“我們可以教你草原上矮人烤羊醬汁的做法，這樣你那幾隻羊才叫物盡其用，”男人緩慢地用發藍的舌頭舔着牙，停頓一下才繼續開口，“當然我們也可以教你卧室的真正用途！這你從别處可學不到！相信我們，這方面我們是頂好的師傅！”

他們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喬治娜看見她一旁的羊亞人抖動耳朵，朝後仰起腦袋。

她知道那羊要幹嘛，于是配合地驅動法術，調暗法杖的光，隻照射到她和羊所處的範圍。

羊噴出的唾沫不偏不倚地射中剛剛要烤羊的那個男人的眼睛，而幾乎在同時喬治娜熄滅了那些人圍着的公共燈。

哄笑轉變為惡毒的辱罵，有趣的是其中有一些還不是對“該死的女人”或者“天殺的蠢羊”，而是對着試圖靠近燃燈桶而踩到自己腳的“狗娘養的傻逼”。

喬治娜當然不會等着這群“狗娘養的傻逼”點亮燈追上來，她拽了拽羊的胡子，提醒它們趕快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