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之前墨琢讓姑獲鳥打傷,躺了半個月都沒見你拉着我給他看看,那還是你自幼的好友。我可告訴你,淩淵那家夥絕對不像看着那麼純善可欺。他不讓我把脈,十有八九就是有事兒瞞着咱們呢!等哪天他睡熟了,老子非得看看他為啥不讓我診。”
“哎呀,誰還沒點不願讓别人知道的事兒了。”
“你有嗎?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傻吃傻長,根本不懂人心險惡。你啊,就是給那張臉給騙了。”
扶光艱難地給舌頭騰出空隙:“誰傻?我才不傻。”
“切,等你哪天讓他耍得團團轉了,可别後悔今天說的話。”
酒足飯飽,孫長青閉目斜在貴妃榻上:“老了老了,不比年輕的時候,我歇上兩個時辰再去繼續查。”
“我,我先過去,您老歇着,不急。”
扶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老頭蓋上條小毛毯。
“小祖宗,你快回去睡吧,老頭子可看出來了,你昨晚也是一宿沒睡吧。”
“我不累。”
“你喝成這樣,到時候再吐書上,去了也是搗亂。藏書閣有你哥在呢,你明天再去替他。”
“老頭,那,那我回了。”
“去去去。”
孫長青眼皮都懶得擡,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開。
路上,月亮無缺地停在梧桐的枯枝,老鸹藏在燈影背處,無聊地跟寒風對罵。扶光眯眼看着舒安居映着橘黃燈光的窗戶,心裡泛起一股暖意。
你的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怎麼會有人能對着那樣一張俏臉也下得去重手呢?
扶光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陣冷風把酒意一激,刺的扶光整個人踉跄了一下,原地轉了半圈。再擡起頭來時,淩淵房間的燈光不知道為什麼滅了,他自己的卧房反而亮了起來。
“诶?”
扶光甩甩頭,隻覺得眼皮沉得睜不開,想不了許多,推門就撲到了床上。
好像哪裡不太對?
扶光摸摸被子,感覺味道有點陌生——他平時所用的熏香隻有杜衡,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被子上居然有一股冷冽的幽香。他有點貪聞那點陌生的味道,把外袍往地上一扔,使勁往被窩裡拱了拱就不動了。
而他沒注意到的是,被窩裡還有一大塊硬邦邦的人形物體——淩淵正咬牙熬着每月十五準時發作的寒毒。
剛剛聽到門開後,淩淵正想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沒等他看清楚,滿身酒氣的扶光就咕咚躺倒在了他身邊。
淩淵正想張嘴喊醒他,卻聽見身邊那人猛吸了兩下鼻子,直接把整個身體都貼在了他懷裡。
?!
“麥芽。”
淩淵忍着身上的劇痛,用他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向窗外喊道。
“麥芽!”
然而麥芽本人并沒有他自己形容的那麼靠譜,淩淵直喊到一絲力氣也使不出,窗外卻依舊沒什麼動靜。
淩淵隻得認命地躺好,祈禱扶光晚上睡覺能老實些。然而天不遂人願,許是不滿意睡眠被噪音打擾,扶光輕咳一聲,把胳膊環上了淩淵的腰。
淩淵閉上的眼睛陡然睜大,瞪着眼睛,僵硬地躺着——扶光均勻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吹在他的脖頸。雖然他一直明裡暗裡地向這位二公子扮可憐、想要借機留在羲和宮,但這樣的接觸和距離未免還是太過了。
好消息是,慢慢的,單薄的寝衣裡滲進了一層暖意。
體内原本放肆的寒毒似乎被這層溫暖打壓下去了一點,雖然骨頭還是疼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但最起碼,關節多少能動一下了。淩淵咬牙挪動着身體,終于跟扶光拉開了一點距離。
淩淵無力地躺着,感覺寒毒又一寸一寸侵蝕進骨肉,隻能緊緊閉上眼睛,祈禱身邊的人趕緊醒過來。
晨鐘響起,扶光欣欣然睜開雙眼。懶腰伸到一半時,他突然瞪大眼睛,身上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我怎麼會在淩淵床上?!
看清自己在哪後,扶光瞬間從床上彈起,而身邊的淩淵還是一動不動地躺着——熹微晨光裡,他白皙的面龐被蒙上一層毛茸茸的質感,英氣的眉骨下,一雙含情目緊緊閉着,纖長的睫毛上搭着幾根發絲,正随他的呼吸而微微顫動。
扶光的眼睛也随着那幾根發絲,從光潔的額頭一路向下,滑過他眼角略帶妖異的淚痣,定在同樣緊閉着的、單薄的唇瓣。
發絲一動一動,扶光被撩得心癢癢,便伸手把它們捏到了淩淵耳後。突然,那雙遠山般的眉毛輕輕動了一下,如同小石子投入春水正中,微波輕漾。扶光心頭也跟着一動,猛然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幹什麼。
扶光用力甩甩頭,蹑手蹑腳地下了床。确認淩淵沒醒後,他迅速掖好被角,抓起地上的外袍,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等淩亂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淩淵長舒一口氣,渾身癱軟地睜開了眼睛。
月圓之夜本就難捱,更别說還有個大男人在旁邊,一會兒把腿搭到他身上、一會兒把腦袋杵在他胸口,簡直沒有半刻安生。
老子日後一定要還回來,不能白被占這份便宜。
淩淵咬牙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