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他們在山腳下待命。司景已經帶人将魔教附近布置的所有陣法啊瘴氣啊,歪門邪道的一堆東西全都清除破壞了。而此時,已有另一方人馬去到山腰的地宮入口叫陣。
但叫陣幾天,無相教仍緊閉着大門,不知藏有什麼貓膩。
因為已經等了好幾天,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懈怠了。每個人心裡都在泛着嘀咕,在想這連夏是不是聽到風聲提前跑路了。
大家開始商量要不要直接放火燒山把人都逼出來得了。
當時他們還不知道,第一個帶頭前去叫陣的九轉盟的應老爺子,全盟已被人屠殺殆盡。
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就是在一瞬間,突然就有一大片人倒下了。
人群開始騷動慌亂起來,有人大喊:“——三屍掌!是連夏!”
原來不知何時,連夏已易容悄悄混進了隊伍。這些日子裡大家同吃同住,誰都不會懷疑自己的弟兄。眼下魔頭從身邊人下手,隻這一瞬,就讓他輕而易舉地取走了數十位江湖上有名有姓英雄的性命。
司景一眼就識出了人群中的那個異樣:“大家散開!他易容的張閣主!”他立刻提劍對準連夏飛去。
與此同時,無相教的教衆從暗處飛來與衆人纏鬥在一起。有人開始慌裡慌張地發出信号彈給前方的人馬。
連夏即使赤手空拳,與司景對陣也完全不落下風。司景提着劍,數十招之間竟無法近得了他的身。
單湛許卓前來助陣。幾人纏鬥之下,終是讓司景尋得個空隙一劍刺了過去。
哪成想這一劍下去卻是火花四濺。易容成黑臉漢子的連夏得意地哈哈大笑:“笨蛋!我可是刀槍不入的!”
說罷一掌下去,三人手中的兵器全都四散飛去。
單湛和許卓雖然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但當時兩人年歲尚小,資曆和經驗都還淺得很。他倆根本比不上打小就天縱奇才,年紀輕輕就當上一派宗主、江湖盟主的司景,更遑論惡名縱橫天下的大魔頭了。二人當即一人中了一招吐着血被遠遠打飛,而司景卻還能空着手勉強應付着連夏。
可雖然面上不顯,實際上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了。
司景咬着牙與他又過了幾招。連夏笑道:“好呀好呀,真不愧是少陽宗主!既然如此,就叫你試試十成掌力的滋味吧!”
說罷,連夏擺開架勢。他收起笑容凝神,使足全力提氣。霎時間,周遭風雲變幻掀天揭地起來。
眼看這驚濤駭浪的狂暴一掌就要落下,可就在這一瞬間,異變突生。
遠處飛來一匹馬。
單沄騎着她大哥為她準備的,最快最好的馬跑來了。
在連夏掌風落下的那一瞬,單沄大叫:“不要——!”
這振聾發聩的一聲,就已經耗盡了這個姑娘一輩子的勇氣。
她飛擋到司景面前,生生替他受了這十足十的一掌。
也就這一掌,單沄胸口就被打下一個凹陷,内髒立時成了一灘肉泥。而她身後的司景受到掌風餘威,也是瞬間根脈盡斷昏死過去。
連夏下掌後發現不對。他剛納悶這人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救兵終于趕到了。
司景的好友之一,武功獨步天下的太初峰掌門雲淩,一劍淩空飛來。
這一劍如雷霆萬鈞,排山倒海銳不可當。飽滿的劍氣再加上十足十的剛猛内力,就算是刀槍不入的連夏也确實不能擋住。尤其是他剛使出了全力出掌,此時身上還正松着勁。
連夏一個不備,就這樣被雲淩一劍從後心貫入。
他吐了口血。連夏回頭看了眼雲淩,什麼也沒說。緊接着他就捂住胸口提氣飛去了。
雲淩去追,但并沒能追上他。此時其他救兵也陸陸續續趕到,大家開始收尾打掃起戰場來。
單湛被打飛,他腦袋嗡嗡的趴在地上根本什麼也不知道。直到聽見有人喊“單湛的妹妹不行啦!”他才茫然地爬起來了。
原本,在剛打起來的第一瞬間,單湛就抽了單沄的馬讓她跑遠了的。可誰知,小姑娘擔心她的心上人,一直偷偷躲在遠處觀戰。當看到三人兵器全被踢飛的一瞬,她終于是按捏不住焦急的心情,騎上馬奔過來了。
單湛跌跌撞撞地過去,許卓也跟在後面。
單沄确實是不行了。在她姣美的面容上,耳朵,鼻子,眼睛,嘴巴,她臉上所有的五官都在争先恐後地往外瘋狂淌血。
單湛不知所措。他想替她擦,但血到處都是,他無從下手。
其實以她當時的傷勢來看,當連夏落掌的那一瞬間她就應該立即斃命了。但單沄卻一直堅持着沒有咽氣,這個奇迹的緣由應該就是她想見到哥哥們再安心的走。
單沄嘴裡一刻不停地冒着血沫子,她嘴裡咕噜咕噜地好像要說什麼話。單湛把耳朵貼上,隻隐隐約約聽見她含糊不清的細微聲音:“…大…哥,别難過…我是…自,願的…”
隻這一句。說完後,單沄便沒了氣息。
單湛非常茫然。
他不知道,為什麼早已跑遠的妹子忽然又跑了回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妹子會莫名其妙地替人挨了一掌。
單湛一開始隻以為是妹子在家呆的無聊,想要跟他們一起出來湊個熱鬧而已。他不知道,向來乖巧懂事的妹妹為什麼突然任性地反抗起大哥的決定,他不明白一輩子聽話文靜的姑娘突然變得執拗倔強的含義。
沒有人知道,單沄對司景芳心暗許。單湛不知道,許卓不知道,司景更不知道。
而這些小姑娘春心萌動的心思,也是後來單沄的小丫鬟告訴他的。
單湛把自己關在屋裡閉門不出,許卓替他操持了單沄的後事。
許卓敲開門,詢問單湛要把單沄葬在祖墳還是哪裡。單湛沉默片刻,說:“…就葬在她喜歡的那座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