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風打簾進來:“掌門。大長老請您過去。”
雲淩倒不怎麼意外:“嗯。”他起身往外走,又停住腳,“這個月,該是由哪些弟子值山?”
岚風想了想:“許是岚暮和澤塵師兄吧。”
掌門沉吟片刻:“好。”
他轉頭看向梁曼:“明天起,你們兩個開始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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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要内外兼修。
梁曼估摸着,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俗話說的外練筋骨皮内練一口氣,心法和功法搭配着,兩手一起抓兩手都要硬。因為梁曼底子太差,掌門實在是無處教起,所以就幹脆讓她先好好操磨操磨鍛煉鍛煉,把身子骨練硬朗了再說别的。
——以上是梁曼從掌門寥寥幾句台詞中揣測出的意思。最終解釋權歸雲淩本人所有。
因此,除了早晚半個時辰雷打不動的打坐外,每隔一日梁曼還要跟着岚風去值山。
倒還好。這幾日天氣好了些,風也小了許多,雪山的環境沒有那麼艱苦了。雖然雪地依舊不好走,但下山确實比上山輕松一些。
況且旁邊還有一個等級挺高的内門弟子跟着,梁曼心裡有底多了。
至少,她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雖然岚風惜字如金,但架不住這一路上梁曼翻來覆去的軟磨硬泡。趁着這個機會,她終于旁敲側擊地從他嘴裡撬出許多不敢直接叨擾掌門的重要信息。
原來,太初峰是沒有什麼秘籍寶典的,因為祖師本人隻口述留下了心法。如今衆弟子修習的一切全靠一代代前輩們口口相傳,而每一代掌門長老也都沒有采用紙筆記錄下來。
難道是領導們擔心本門秘籍被人盜去了偷學嗎?
梁曼說出心中疑惑,對方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想了想,岚風道:“祖師的心法晦澀艱深玄妙至極。也許,前輩們是擔心将口授輯錄成文字後,反易誤導了後世弟子。”
…嗯,這倒是了。祖師高深莫測行蹤神秘,傳法的時候想必也十分言簡意赅,并沒有挨個字挨個字細緻地解釋闡述。後人呢,也不敢妄加揣測地記成書籍,因為不敢肯定祖師所說的每一個字眼,怕輯錄有誤誤了旁人。
而且直到這一代為止,所有弟子也大都是按照自己對心法的理解修習的。因為沒有固定的标準答案,每個人對心法的看法都不相同,因此每個人的修煉境界也不相同。
有些人許是天資聰穎也與祖師同頻,雖然入門晚進度卻很快。而有的人或于此道愚鈍些,在山上呆了三五年也遲遲沒多少長進。
但在所有人中,境界最高、進度最快的自然就是掌門雲淩了。
據岚風所說,掌門是幼時被大長老從山下選入門中的,他是真正百裡挑一的天才。雲淩年歲最小,長進最快,年紀輕輕就突破了第七層境界,與久久不曾進階的大長老持平。現如今,他又突破了第八層境界,想來離最終的第九層行滿功圓也隻差臨門一腳了。
不過,第九層境界會是什麼樣的呢?
岚風說,傳言,除了祖師以外曆代弟子中根本沒人真正習得過境界圓滿。所以誰也不知道第九層境界到底會是什麼樣。
梁曼知道,修煉太初峰的心法後心緒會漸漸平穩,情緒也會平靜許多。
比如心裡有十分的快樂,但表現出來的隻會有五分、或者更少。就像爐上文火焖着的一盞小壺。明明壺膽裡已經咕噜咕噜急得冒起小泡,但也隻會從壺嘴裡輕輕蕩出一絲沒有顔色的水霧,無人察覺時便混着微塵漸漸散于空中。
若是修煉的境界很高,那流露出的情緒就會更少。
不過梁曼倒不怎麼擔心自己。畢竟她也不求自己能修的多麼厲害,她隻要能壓制住蠱蟲就夠了。梁曼在心裡暗自揣測,要是誰能修煉至最高層,怕不是真的會滅情絕欲蕭然物外。一點人味兒也不剩,看誰也會像看狗一樣了。
她又想了想初見時雲淩霜眉冷目泠然如雪,任你千般與萬般我自巋然不動的淡漠模樣…
嘶,好像還真是那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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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山下,梁曼早已累得滿頭大汗,恨不得呼哧呼哧沒出息地躺在地上癱一會。
反觀一旁的岚風。他下山時就如履平地輕輕松松,現在更是臉上連汗都沒有一滴,一副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
梁曼不好意思讓人家等太久。這一路上,岚風已經對她特意關照走慢了許多。要是再被她耽誤,他們怕是不知道什麼時辰才能爬回峰頂。
随便吃了點幹糧墊巴墊巴當午飯,梁曼随岚風來到一處糧店。
直到看着面前的幾隻大木筐轟隆轟隆裝滿糧食後,她終于徹底明白了值山的含義。
——值山!就是把這兩日山上所有成員,也就是所有:内門弟子外門弟子執事掌事西紅柿大長老中長老小長老,還有掌門雲淩和編外人員梁曼,把所有人所需的所有生活必需品,全都!人肉!抗上山!
…虧她之前還天真地以為值山就是在山上轉着圈巡邏順帶撿撿垃圾呢!
當梁曼淚流滿面地背着比她半截身子還高還壯的大木筐絕望地徒手爬雪山時,她頭一次由衷地感謝太初峰竟是個如此節儉質樸平平無奇的門派。除了必需的糧食以外,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别的東西需要抗。
但就算這樣,她也吃盡了苦頭。
梁曼自認身體素質還不錯。畢竟她高三的時候早晚跑操從不偷懶,體育期末800米也能大差不差擦着線滿分。可這些米面糧油袋袋都是十足十的壓秤——看着不怎麼大的一兜子粟米,梁曼輕敵地随手一滴溜就差麼點被悠過去,來個完美的過肩摔和臉部落地。
最慘的還是岚風。原本值山的弟子應當是兩人一人背一個筐,外再一齊挑個扁擔的。但因為梁曼光背一個筐就快被壓趴下了,所以岚風便獨自背着筐又自己挑着扁擔。
即使如此,梁曼也爬得兩眼發直。
本就慚愧自己拖了後腿,她更不想再給人添亂。可她确實是比不上這些習武之人。不過一個筐就被壓得完全直不起腰。
回程的這一路,梁曼是進氣沒有出氣多,踉踉跄跄東倒西歪邊走腿邊打戰戰。岚風每走幾步都要回頭看看,生怕她一頭從山上栽下去。
到了後半程,梁曼眼前已經冒星星了。她能堅持着沒有原地暈過去全靠一股不想丢人的意志力強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