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又将剛剛她和司景發生的事與對方說了。
也不知此時受了重傷的司景情況如何?可兩人已是自身難保,實在無能為力。隻希望羅懷他們會發覺不對盡快回頭支援。不然,司景恐怕…
希望司大人他吉人自有天相!
其實,兩人四周散落了不少黑衣人的屍體。但梁曼一直都在刻意控制住自己,努力不看旁邊:“掌門,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非要追殺我們?…”
掌門沉默許久:“…無相教。”
聽從對方的指揮,梁曼顫巍巍地掀過一具屍首來,扒開他後頸的衣領。
果然正如掌門所說。自屍體的脖頸處為起點,向下印有一道纏纏繞繞重重疊疊的紅色紋身。就如一朵凄豔詭麗的朱紅千絲花,順着死人的脊椎一路絞纏盤旋鋪滿了整個後背。
不止這一例,其他幾具屍體皆是如此。隻是千絲花或大如面盆或小如雞蛋或直上直下或綿延逶迤,形狀大小各有不同。
雲淩道,這是魔教的标志。無相教之人,人人背後印有此物。
交流之後,兩人呆坐一陣。再無一言可說。
梁曼道:“掌門,那邊有處小溪。我去取水。”
不待對方回答,她便直直向溪邊走去。
其實她哪有什麼取水的工具?隻不過诓騙雲淩看不見罷了。
走近水流,她跪倒在地,取了一捧水潑在臉上。
初春的溪水冰寒刺骨,一撲面就給她凍了個激靈。
梁曼還嫌不夠,又連着捧了好幾捧往自己臉上潑。最後幹脆俯下身,将頭全部埋進水裡。
下一刻,梁曼浸在水裡崩潰地放聲大哭起來。所有強撐的鎮定瞬間蕩然無存。
雖然一直刻意地逼着自己不去想,但是剛才翻動屍體的時候,她卻已經将那一具具慘絕凄厲的死狀一一看了個清楚。
這些冤死鬼們,有的要麼是一路下跌,摔摔打打踉踉跄跄活活被途徑的障礙物插死撞死的。有的倒痛快些。幹脆不給絲毫生機一路跌到底。最後摔了個腦漿迸裂渾身寸斷,生生摔散成一灘鏟不起的稀泥。
而崖壁上,現在還挂着幾條胳膊腿呢!
看看這一樁樁一具具,哪一個不想活?哪一個情願死?
每一人都是睜着不甘心又憤恨的眼睛死死盯住天空,就算是掉出臉來的眼珠子也是瞪得又恨又怨毒。
隻是她運氣好,手裡墜着個雲淩。這一路下跌的障礙全讓有内力護體的雲淩先替她受了,等緩過勁來才到她。最後又運氣好的抓住樹枝落在石台上。
不然躺在此處的,也應再添兩攤肉泥。
潺潺泠泠的溪水掩去了她嚎啕的聲音。
這個世界人命不值錢。大家一個比一個活的艱難。但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把命留在這裡。她害怕極了。
上一次這樣,還是大哥。
那個時候,她被吓呆了。完完全全像個廢物一樣,一動也不能動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什麼忙都幫不上。
隻會癡癡傻傻呆呆愣愣地坐在那裡,茫然地看着大哥變得冰涼。
那個時候,是大哥擋在自己身前護住了她。他舉刀發誓,要完完整整地帶自己走,他不許任何人傷害自己。
他為了自己,揮刀而去。
但最後…
奔瀉的水流帶走熱淚。想到大哥,她漸漸冷靜下來。
是了。全依仗着大哥,她才得以從白華淵手裡逃出來。不然,她恐怕永遠也沒機會回家了。
而剛才,又是司景挺身而出替她擋了一刀。不然那一刀該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她來的這一路,全仰仗着别人保護。無數次的危險都是别人挺身而出,擋在自己身前。
她一路的命都是别人給的。
而現在,掌門中了毒。他看不見了。兩人被困在這看不到盡頭的森林裡,她成為了兩人間唯一的指望。
她必須要振作起來。
她不能再站在别人身後了。
梁曼支起身體。看着溪水裡雙眼通紅的自己,她下定決心。
.
日頭近要西沉。天際處,餘霞成绮流景揚輝,林中皆被照映成一片的燦爛。
“掌門,你信我嗎?”
雲淩循聲望了過來。
絢爛的殘陽之下,梁曼低着頭。她用牙咬住繃帶,一圈一圈地将手臂纏緊。
浮光輕輕鋪上她的臉,将她的影子映于他的身上。
“我一定要帶着你出去。我們兩個一起。”
“我們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