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正常止于雲淩洗好手,帶着傻笑給她系上圍裙。
他在身後看着她的頭發,睜大眼,問:“诶,發钗呢?”
梁曼頓了頓,一點點跳動的感覺又在往上爬,似乎想要打破她苦苦維持的平衡。
但還好。她喘口氣,壓抑住了。梁曼平靜道:“我還回去了。”
雲淩有些不知所措。他望着梁曼,小小聲:“你不喜歡嗎…”
梁曼應該直截了當地就說不喜歡的。但不知為什麼,不喜歡這三個冷硬尖銳得像刀一樣鋒利到能分割開一切的字,在舌尖上轉了幾圈卻還是遲遲吐不出。
梁曼閉上眼,心中輕輕默念。
再睜眼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掌門,你不該拿掌門令換東西的。”
她将竈台上的煙灰簡單擦拭幹淨。垂着頭,嘴裡不停:“太初峰傳了十幾代的掌門令能随便給人嗎?”
身後的人說:“可是…”
梁曼直起腰來,面對土牆淡淡道:“堂堂一介掌門。就為了個沒用的珠子,把掌門令抵出去了。掌門,你覺得這樣對嗎?”
雲淩一臉茫然:“為什麼不對?掌門令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牌子,它根本沒用。我想送你生辰禮物,就拿它換了…”
滾熱的石子一顆顆墜入。勉力維持的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梁曼猛地轉身,壓抑不住地高聲怒道:“我根本不需要這份禮物!掌門為什麼要送我禮物?…雲淩,你真以為自己是小孩嗎,什麼責任都不需要承擔?你是太初峰的掌門啊!你想沒想過回去以後怎麼和大長老交待!…你現在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懂!”
“——好,那我今天就來好好問問你!”她狠狠一甩抹布,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領子。梁曼死死瞪着雲淩,聲音尖銳地似要刺穿什麼,“太初峰的掌門令,換一顆破珠子,到底值不值!?!”
雲淩低頭望着眼前的她,輕聲道:“我覺得值…”
梁曼抖了下。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無端發瘋到底是在逼他還是在逼自己。但她還是咬着牙,強迫自己盯住他,一字一頓冷硬道:“我今天就好好把這些教給你。我告訴你。這一切,不——值——!”
雲淩慢慢道:“可我就是覺得值。”他坦坦蕩蕩地望着她,眼睛澄澈清透:“送你的東西,什麼都值。”
又來了又來了。那種怪異的感覺。
心髒砰砰狂跳,漣漪一圈圈蕩開,悸動地快要喘不過氣。什麼東西蹦蹦跳跳地就快從心頭滿出來了。
梁曼覺得自己又開始暈眩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失去抵抗的力氣了。
他低頭平靜得看着梁曼,眼神絲毫不肯退讓。這是雲淩第一次在她面前犯起了犟。
雲淩輕輕又堅決地說:“梁曼,我不是真的傻。我什麼都懂。所有的責任我都可以承擔。掌門令換珠子,很值。價值連城的金子換你喜歡的珠子,很值。”他反握住揪着衣領的手,對她淺淺笑了下,“…隻要我有的,給你什麼都值。”
梁曼受不了他眼裡的坦坦蕩蕩。
這是她第一次見一個人對她如此毫不避諱毫無保留,第一次見一個人如此純粹固執地望着她。他眼中的真誠堅定大大方方,照映着自己眼中的猶豫懷疑咄咄逼人。
他顯得她所有的這一切都十分可笑。
她覺得自己的虛張聲勢在他的坦然自若下根本是無所遁形。
兩個人僵持了許久。直到梁曼無力地松開手,狼狽地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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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淩向外走去。
梁曼忍了忍。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聲音的顫抖:“你要去哪。”
雲淩轉過身來,認真道:“我去把钗子要回來。”
她的嘴巴動了動。但還是垂下頭:“你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要。”
雲淩想了想,搖搖頭。繼續走 。
眼見着人馬上要走出院子。跳躍着要冒尖的火苗終于蓋不住了。
就在最後的一刻,梁曼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心防。她順着牆癱坐在竈台上,無力地輕輕開口:“回來。”
腳步頓了頓,他轉身。
她停了許久。從袖子裡,慢慢慢慢,一點點掏出了那根被捂得發燙的钗子。
梁曼默默閉上眼。不許自己去看他欣喜的亮晶晶的眼睛。
她心裡清楚的知道。
一切都完了。她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