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再度離開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地宮。大家又恢複了往日的松散生活。
這天,肖映戟照常與相熟的弟子一起談論左使八卦。
這也怪地宮實在沒什麼新鮮事。幾百号人裡翻來翻去,可供作談資的也隻有他一個而已。
不過說實在的,應向離身上供人取笑的也還是那老幾樣:從異鄉被拐來做胡姬的娘,不詳的父,與教中地位不相匹配的身手。
低賤的身世就不提了,身手這事也見仁見智。大家重點讨厭的還有他那假模假樣的仁慈。
每次出去辦差事,左使都會被教主安排在最後出手,就是生怕他死了!
但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自己躲在衆弟子後面假惺惺裝出一副寬容模樣。當教主不在場時,他常縱容某些弟子在生死關頭臨陣脫逃,還幫忙糊弄。
虛僞。真是虛僞!
不過說到底,大家不爽的還是他憑什麼能抱上教主大腿,獨得教主信任而已。
在這個地方,應向離實在有些特立獨行。
隻要教主不在,大家都會原形畢露。堂主們會和底下弟子一起偷摸飲酒。向來不苟言笑的穆長老,偶爾也會對弟子們的偷懶行為睜一眼閉一眼。閑暇時他老人家還會和弟子們講述一些橫刀立馬的快意往事。
但隻有左使不同。
應向離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不管教主在不在,在哪裡,他自己都會按照教内的規矩要求一闆一眼做事。
一邊死腦筋地遵守教規,一邊又假惺惺地放任弟子逃命。真是裝腔作勢又莫名其妙。
他還從未去穆長老那裡操練過(因為隻有他的一身武藝是教主親傳),所以大家都與他不相熟。而平常日子,他更是從不和任何弟子親近交流。這就更使得大家與他疏遠了。
他年紀還是最小。又長了一雙與中原人大相徑庭的藍色眼睛,一副高鼻深目的另類長相。哪怕是不相識的,也一看就明了他祖上必定是哪個蠻夷之地出來的化外之民。
條條列列彙總出來隻有一句話,地宮衆人就是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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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映戟正和另一弟子聊的滔滔不絕。
當講到,厲堂主喝醉了說搞不好他也有可能是應向離親爹。因為他十多年前也去淮州呆過一陣時,兩人下流地狂笑不已。
身後甬道中,卻有人幽幽發問:
“既然他什麼本事都沒有。你們為什麼不試着取而代之?”
兩人被吓得毛骨悚然,猛地一轉身。有一人着白衣站于那石室内,腳上還拴着條鐵鍊。
…是那個被教主親自擄來的怪女人!
壞了。怎麼讓她給聽見了…
這個女人的來路肖映戟并不清楚。他隻知道教主吩咐了,此人要好生看着不能死。
這還是教主第一次下達如此命令。大家都在猜,難道是教主轉性了?終于放棄研究長生和打打殺殺,開始轉而沉溺溫柔鄉了?但又聽人模模糊糊地講這個女人身上好像有什麼毒不能碰…
總之,大家都對此人敬而遠之。即使無相教裡連隻母蒼蠅都沒有,大家進無相教前也都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但也沒人敢找這個女的麻煩。等輪到肖映戟給她送飯時,更是匆匆擱下就走不敢多呆。生怕站久了什麼毒就染到自己身上來。
但這女人倒是挺乖的。
每日安安靜靜。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不哭不鬧不出聲,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因為她整日呆在石室裡不發出任何動靜,肖映戟都忘了這附近還有個外人在了。
一發現自己對左使的譏嘲之言被人聽了去,肖映戟臉色一變。他自然不敢答話,隻能拉着另一人匆匆離開。
可好巧不巧,迎面有人走來。
腳步不疾不徐,身姿挺拔堅實。男人五官英挺輪廓深邃,長長的羽睫總習慣性地微垂,半斂住那雙與衆不同的淺藍眼眸。
他從不與人對視,面上也總無任何表情。
——來人正是剛才他們談話中心的主角,應向離。
差點被抓了個正着…
肖映戟心虛極了。他下意識瞄了眼遠處安靜的石室,向他行禮:“左使大人。”
對方微一颔首,從兩人身旁不緊不慢經過。
眼看那抹深色衣角就要從餘光中消失。卻有人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開口了:
“你就是左使?…你叫應向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