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似一隻猙獰巨眼,赤色瞳孔熊熊灼燒。滿園翠綠早已燒的痛到打卷。
庭院裡悄無聲息,瓦片上籠罩着灼亮到刺眼的燦爛死氣。呼吸間,每一下的吞吐都好像在往肺腑中咽下焰火。
除了忽遠忽近的凄厲蟬鳴,屋内異常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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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間。
血泊中的手指略微動了動。
男人仰躺在地。許久後,胸口漸漸有了起伏。
連夏閉眼不動,隻操縱手指在附近尋找。這一點的簡單動作對于如今的他來說也是困難重重。
但他很有耐心。
就像以往那無數次的絕處逢生一樣,他真的幸運的夠到一件外衫。摸出一隻瓷葫蘆,男人将其緊緊握在掌間。
他艱難地揚起手來。
掌心朝下,男人将手重重一拍。
“啪啦”一聲。白瓷四散飛濺,棕黑藥丸跌了滿地。
骨節分明的大手卻無力地蓋住那攤糟爛瓷片,連夏閉眼急促呼吸。掌下,早有幾塊鋒利白瓷深深刺入皮肉,厚實手心被碎瓷割成四分五裂。
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洇出。
男人仍沒有動。待又緩了緩,他終于攢出一點力氣挪動手指,摸了一顆藥丸囫囵吞下。
幾次磕磕絆絆的調息之後,他睜開眼。
一方投射來的燦亮日光映在他深邃側臉,更顯得面容蒼白,透明似紙。但連夏神色如常,黑瞳深潭般平靜無波。
周遭血氣被暑熱蒸騰開來,異常難聞,渾濁空氣稠密到似能流動。隻他冷的像一塊死掉的石頭。
其實這種事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像今日一般瀕死的感覺他已經很熟悉了,連夏自己都數不清他究竟瀕死過多少回。
而比這還糟糕的情形他也遇到過。反正每次,他都能找到辦法死裡逃生。要麼是以萬條人命煉出的丹藥,要麼是從華衍那裡騙來的千年太歲…
要不就是硬抗。他咬牙逼自己一定醒過來。
連夏不恨命運不相信命運。他也不相信世上有神,因為他曾兩次對神許願。
他幾乎什麼也不信。
唯一堅信的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死。
……
歇過之後,勉強恢複些體力。男人在胸口為自己點住穴止血。
這下終于能坐起來了。
前一陣子,他依仗着内力硬撐蠱毒度過了好些天,這具軀體因此被侵蝕得相當虛弱。而這些時日,他又沉溺情欲怠于練功,内力更是再度倒退不少。
仰首靠牆,男人吃力地喘息一陣,揉了揉眉心。
他開始凝神屏氣,調息入定。
在廣袤又平靜的腦海中,連夏隐約回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
那時的他年紀尚小毫無内力,人還長得骨瘦如柴。因為常年吃不飽,他瘦弱的一陣風就能将骨頭吹散。
他混入穹玉山莊當雜役,暗自謀劃怎樣接近藏書閣。之後精心使了幾個小計謀,他被順利提為外門弟子。
但有個吹毛求疵的死老頭總愛找死地揪着他耳朵念叨:“三日不修習,筋骨如鏽刀。十日不練功,回家當草包——你看看你這胳膊,我輕輕一掰就能斷!你是想滾回家當草包嗎!”
幼時,他不過偷偷比劃下父親珍藏的長劍就被摁住屁股打到皮開肉綻。就連最疼他的母親也沉默地袖手旁觀。
在離開那座村莊之前,他隻會自己靠聽來的江湖傳說而在腦子裡編造出的三腳貓功夫。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個習武天才,夢想成為絕世高手,自創武功開宗立派流傳千古。可現實是,他沒有任何機會能接觸到一招半式。
之後,他誤打誤撞地從死老頭手裡摸索到一點點習武法門。
其實那個時候他早已改變心态,他不再夢想那些。連夏原本是沖着找東西去的穹玉山莊。但在那裡,他修習到人生中第一部像樣的功法:金剛不壞。
連夏默默心想。
雖然那個死老頭很讨厭,但他說的确實對。
今日輸在那個蠢貨手裡已經給自己敲響警鐘了。不能光貪戀舒服。再偷懶,他就連普通人都不如。
……
可幾個小周天過去後,許久不見的疼痛隐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