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程被問得一愣，半晌才做出反應，“随便逛逛。”

“逛逛？你來找林長赢的吧？”

有這麼明顯嗎？

裴程心裡嘀咕，“你知道他在哪？”

“知道。”許之說着，又惡劣地笑笑，“不告訴你。”

“呵。”裴程氣極反笑，“你有病是吧？”

“雖然不知道你回來幹什麼。”許之被這麼一罵也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嚣張，“但你既然都抛棄林長赢逃了，現在又找他幹什麼？”

對方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了，裴程看着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他隻低垂着頭，手藏在衣兜裡，緊緊握成拳。

心裡不斷思考着，糾結着。

那是抛棄嗎？

應該…不算吧？

裴程也不敢确定，因為三年前他離開的時候，林長赢隻托人給他遞了一張紙條。

“叛徒”兩個字，冷得紮眼。

…

小縣城的私營書店，總是帶着潮濕的木頭氣息。

這裡一切都是老舊的，是令追趕潮流的年輕人厭倦的。

但林長赢很喜歡，喜歡這裡的安靜。

店門口挂着的風鈴發出脆響，宣告着客人的到來。

“歡迎光臨。”

林長赢做着身為店員應該有的舉動。

“長赢哥，我又來給您送業績了。”

三個人高馬大的青少年走進來，為首的手臂上還有着刺青。

對方外貌兇狠，但卻畢恭畢敬地遞給林長赢一堆書本。

“老樣子，一本二十元。”

林長赢沒什麼表情，正要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兩張紅票子和那堆書本時。

眼前和他平行而立的人卻突然直直倒下，林長赢心下一驚，眼睛都不自覺瞪大，和從對方身後出現的裴程對上視線。

紙币和書本落了一地。

“幹什麼呢？”裴程一腳踢在已經因疼痛倒在地上的人，“誰讓你們在這收保護費的？”

場面一度鴉雀無聲，幾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

直到倒在地上的人發出一聲痛呼：“愣着幹嘛，扶我起來啊！”

另外兩個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俯身去扶自己的大哥。

“你他媽誰啊？有病是不是？踢我幹什麼！”大塊頭一起身就對着裴程一通臭罵。

裴程被罵得心下不爽，但面上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誰讓你欺負林長赢的？”

“欺負？我哪裡欺負了？你眼睛不需要就捐給有需要的人！”

“嘴巴放幹淨點。”

倆人之間氣氛愈發嚴峻，眼見着戰鬥一觸即發，一道似雪山冷泉的聲音橫亘進來，強行澆滅了兩人的火氣。

“一周後來這找我拿。”

林長赢的話是對大塊頭說的，他彎腰撿起紙币和書本，又晃晃手中的書本，“再多說一句話，以後我就不會再幫你寫。”

大塊頭咬牙切齒地瞪了裴程一眼，轉而又朝林長赢讨好地笑，“别啊，長赢哥，我現在就走！”

三個體型壯碩的青少年迅速擠在一起離開了這家狹小的書店。

不到十平方，又全是木頭書架的店内重新陷入安靜，門上的風鈴再度作響。

這一次是宣告客人的離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裴程都隻是緊盯着林長赢，他挑眉，“幾年不見，你成混的人了？”

林長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又移開，很快，幾乎是轉瞬即逝的。

“想買什麼書自己選。”

踩在木質樓梯的吱呀聲傳進耳朵裡，裴程環視書店一周，又望向林長赢的背影。

小書店一樓毫不起眼，甚至稱得上破敗，但二層閣樓卻别有洞天。

層高低，但裝修雅緻，一張小木桌，桌邊綠植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在窗戶透進的日光下顯出勃勃生機。

像每個人童年都有的秘密基地夢。

林長赢坐在桌前，低垂着眉眼，骨節分明又顯得過于纖細的手指握着中性筆，在先前大塊頭所給的書本上寫着什麼。

他寫的認真，見裴程跟上來，也隻是平靜地說了一句。

“員工休息室，閑人免進。”

裴程聞言讪笑，又目光灼灼，“這裡之前可不是什麼員工休息室。”

這句話落下瞬間。

林長赢将筆尖狠狠戳在紙張上，又猛地擡眼，用一種裴程很不喜歡的眼神看着他。

閣樓到底還是有些年歲，冬日緊閉的窗戶，兩者在此時彙聚成沉悶又令人窒息的老舊氣味。

“三年能改變的可不止是環境。”林長赢看着他，态度強硬，“不想買書就請離開。”

裴程解釋的話再一次卡在喉嚨間。

“你有必要嗎？”他也來了脾氣，“有什麼事情不可以直說，非要這個态度！”

但林長赢不回話了，隻低着頭寫東西，像把他當成了空氣。

無論裴程是在閣樓走來走去，還是在旁邊吱哇亂叫，對方都置之不理。

裴程咬了咬牙，幹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搖椅之上。

他會一直坐在這裡，直到林長赢理他。

但直到天色都有些暗了，林長赢依然沒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

裴程後面無聊到幹脆低頭玩手機，玩得頭暈眼花的，看見桌前之人起身，還被吓一跳。

林長赢抱着那堆書本，緩慢地向着樓梯走去。

路過他的旁邊，帶着一股書本墨香和同學所說的藥味。

苦澀又清新的。

裴程下意識屏住呼吸，又對自己這個行為發懵，直到對方徹底走過去，才問道：“你明天會回學校嗎？”

林長赢的動作頓住，轉頭看向他，眼眸裡毫無情緒，“回。”

“那你在這是幹什麼？那個老闆呢？”

裴程又繼續問，林長赢依然先是用目光審視他，再回答。

“兼職，老闆沒在成縣了。”

答得一闆一眼，給裴程聽出了興趣，笑嘻嘻地問：“你這不是能好好和我說話嗎？”

林長赢瞥了一眼他，也跟着不明所以地輕笑一聲。

笑聲裡所蘊含着，他不懂的意思。

裴程突然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挫敗感。

源于他一向自認對林長赢了如指掌；

又源于，他感覺林長赢似乎不開心。

先前升起的憤怒情緒在意識到林長赢不開心後煙消雲散。

“一起去吃飯吧？”裴程幹脆轉移話題，以此來減輕氣氛的凝重，“去你最…”

他的話未說完，被林長赢立刻打斷。

“我不和普通同學一起吃飯。”

對方直直望着他，神色是嚴肅又認真的，還帶着些許說不明白的執拗。

“還有…”

“我已經不再喜歡那家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