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長赢的記憶裡，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裴程的姑媽。

可對方卻對他十分熟悉的模樣，那個溫柔笑着的女人一見到他就眼前一亮，用着比裴程還自來熟的熱情，伸手把他牽到沙發上坐着。

林長赢顯得抗拒，他渾身不自在，因為對方的沙發顯得如此昂貴，又因為他在雨天淋濕的校服和還未散去的消毒水味道。

“瞧我，太開心了。”女人一拍額頭，“你們倆剛從雨裡回來，先去洗澡換衣服吧，點點你去給小林找衣服。”

她說着，又忙碌起來，在冰箱裡翻箱倒櫃半天。

“姑媽你要下廚嗎？”裴程一回家就立刻去自己的房間找了幹淨的衣服，他詢問了女人一句，又轉頭将衣服遞給林長赢，“都是沒穿過的，你先去洗，左擰熱水右擰冷水。”

女人此時從冰箱裡擡頭起來看向裴程，沒好氣地說道：“不下廚，你姑媽我嫌累，點外賣吧，想吃什麼随便點，姑媽請你們。”

聞言裴程自然地牽起林長赢的手将人帶去衛生間，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掠過那纏繞着對方手腕的紅繩，溫聲詢問，“想吃什麼？”

林長赢感覺自己大概還因為在病着，他思維有些混沌，呆呆地看着對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半天才吐出一個字，“面……”又突然回神，點點頭笃定道：“吃面。”

“怎麼感覺病傻了？”裴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到他的額頭感受溫度，摸完還費解不已的樣子，“不燙了呀。”

“要是真的因為淋雨加重了病情，不需要你媽媽說，我自己都要負荊請罪。”

“哪有那麼誇張。”林長赢笑了笑，又因為缺乏力氣看着有些勉強，他為了避免裴程再亂想，抱着那一堆新衣服進來衛生間，“我去了。”

等到林長赢進了衛生間，溫暖的浴霸燈打開，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後，裴程被自己的姑媽拽住，拉到陽台上好一通教育。

“你今天下午不是說陪同學去醫院了嗎？是小林嗎？他病着你還和他胡鬧，任他淋雨？”

“到時候病情加重，怎麼和别人家長交代，你也真是心大。”

裴程垂着腦袋默默聽着，倒不是真的羞愧難當，而是他又想起林長赢說那句話的神情，他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壓下心底泛起的漣漪。

一疊聲的，“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裴令芬一眼就看出自己的侄子八成沒聽進去，她倒也不在意，随性靠在柔軟的沙發上，點開外賣軟件選擇今晚的晚餐。

衛生間的水聲逐漸消失，林長赢出來的時候臉色紅潤不少，發絲上還挂着水珠，在地心引力作用下往下落，落在對方因為衣服不合身而顯露出的鎖骨之上。

裴程瞥了一眼就立刻移開視線權當沒看見，抱着自己的換洗衣物，逃逸一般竄進了還冒着熱氣的衛生間裡。

裴令芬原本想和自己侄子這個好朋友聊聊天，但對方在手機響起來後變了臉色，朝她歉意一笑後去了陽台。

林長赢原本不打算接他媽媽的電話，但一味地逃避也不是辦法，他幾乎接起電話的瞬間，那邊的責罵聲便響了起來。

“你們老師說你病了，我打電話去醫院别人說你早就離開了，那你為什麼現在還不回家？”

“電話也不接，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半個小時沒回來，那你就死在外面！”

他握着手機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但依然軟着聲音安撫着對方的情緒。

“不是什麼大病，買了藥現在也好多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前段時間那個老師開課了，我現在在他家裡上課，今晚就不回家了。”

林長赢第一次對汪雪梅撒謊，心髒跳動得飛快，他克制住自己的慌亂，又補充了一句：

“你早點休息，不用擔心我。”

電話那頭在這句話之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之中，但他并不害怕對方懷疑，因為林長赢沒在學習方面撒謊，他比她更加在意自己的成績。

“行，明天早點回家。”汪雪梅終究選擇了妥協，她的語氣聽着平常，無法讓人知曉她如今的心境。

林長赢最後一眼看向玻璃上因大雨還殘留着的雨滴，轉身回了房間。

他剛進到溫暖的客廳，拉上陽台的推拉玻璃門，就和已經從衛生間裡洗完出來的裴程對上視線。

林長赢一時愣住，不知道是對方洗得速度太快，還是自己講電話的時間太長。

“叮咚——”

驟然響起的門鈴阻斷了在座幾人的思緒。

裴程的姑媽第一個反應過來，一邊念叨着“來了來了”，一邊快速跑去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