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百年來，他努力營造的人設，其實都是半真半假的。

祁不定躍上他的肩頭：“你想殺人就殺，想如何做就如何做，百年前，正道魁首，大道即将有成，并非隻是仁慈博愛，殺戮是必不可少的階段，尤其是修仙界，你應該比我懂的，修仙界的殘忍遠超人界。鮮血鋪路，随心所欲。”

他的聲線溫和，“我殺的人，并不比你少。”

“啊！”林幽從拐角冒出頭來，看到了站在屍體邊上的君臨，白衣上染了血，些許桃花散落，即便手染鮮血，依舊一副高冷自持得意樣子，但他并不關心這些，他更關心地上死掉的那個人，“祁不定，你知道他是誰嗎？”

林幽躲得老遠，欲哭無淚：“泯極宗宗主的獨子，顧六逢，我不是打不過他啊，是不敢和他打，萬一不小心把人殺了，這輩子都要被泯極宗針對了。”

君臨戳穿他：“把自己說得那樣正義凜然，你不是就笃定了顧六逢會率先殺我，我死了，給你争取時間，顧六逢死了，那就再好不過，畢竟我身份高貴，泯極宗想找麻煩也要掂量掂量。”

林幽佯裝惱怒，實則甩鍋：“胡說什麼？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君臨隻想順手殺了他，但不能使用魔氣，實力不濟，暫且放下這個想法。

顧六逢這人，聽說過一點，仗着身份橫行霸道，這次算是踢到鐵闆了。

祁不定寬慰他：“無人敢怪罪你。”

是啊，百年前的大功臣，終止魔族與正派的維持千年的鬥争，還修仙界百年安甯，誰敢怪罪？隻是這一點，整個修仙界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

君臨沒了人設限制，終于可以放飛自我，刻薄地瞪了一眼林幽，嗤笑：“你當我是顧六逢那樣的蠢貨嗎？”

君臨手裡的枯木伸過來，尖端在林幽的脖子上輕劃：“我的師兄作為一個委席，就坐在外面看，就算我現在殺了你，你也不敢反抗。也不知你哪來的底氣。”

修仙界，看上去實力為尊，其實仗勢欺人的事每天都在發生，隻不過“實”和“勢”常常聯系在一起。

樹枝的尖端尖銳，木質，帶着顆粒，輕飄飄地劃過脖頸，又到了下巴。

林幽隻覺眼前的人好像變了，與昨日完全不一樣了。

昨日還是傳聞中的那個人，今日俨然是個因為修為盡散已然病态的修士，不止是病态了，簡直像一體雙魂。

不過，這樣詭異的事，放在一個從雲端跌落塵泥的人身上居然并不違和。

君臨說的對，林幽真的不敢動手。

且不說‘祁不定’受着各大門派子弟的敬仰，暫且隻談蒼雲上，風起根本無法與蒼雲上抗衡。

蒼雲上的劍道門檻低，弟子數量衆多，天賦絕佳者衆多，而風起的參透自然之道極難，門檻高，弟子數量少，且兩極分化嚴重，走在尖端的踽踽獨行，走在末端的成群結隊，中間幾乎無人。

君臨往前走了一步，林幽吓得後退，被顧六逢的屍體絆住，狼狽地摔倒在地。

“我跟你開個玩笑。”君臨變臉比翻書還快，友好伸出手，“你當真了？”

林幽看着伸到面前這隻手，指腹有劍柄磨出來的繭子，指節如玉，此刻卻泛着冰涼鬼氣，他強制自己扯了一個尴尬的笑出來：“沒事沒事，我就是不小心絆倒了。”

君臨用力把人拉起來：“顧六逢的弟子令就給你了，我不需要。”

最後的排名以身上的弟子令計算。

祁柳的紙鶴飛至蒼雲上再返回已經是一日後的事情了。他端坐于星辰軌迹間，一隻紙鶴遙遙飛來，落在了祁柳的耳側。

“久”已經沒個正形，懶洋洋把腿搭在案上，發鋪散一地，目之所及，每一星辰都代表着一個日夜。他随意挑了幾個在觀看，注意到那隻蒼白的紙鶴，微微斜了眼神：“怎麼樣？老人家說了什麼？”

祁柳已經習慣了“久”不合禮儀的叫法，此刻居然不惱，瞥他一眼：“祁不定若是出了事，必要讨個說法。”

“久”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不對哦，根據星象來看，意思完全相反。祁柳，何必呢？祁不定早就不是百年前的那個祁不定了，他天賦卓然又如何，如今不還是修為盡散，廢物一個？蒼雲上那位老妖怪都放棄他了，你還在裝什麼呢？”

祁柳的發箍是柳葉形狀，他自始至終都沒生氣，擡眼，語氣輕盈，刻意提起了君臨：“你這樣無非是因為當年師弟殺了君臨，聽說你與那魔頭私交甚密，不定殺了你的密友...”

“慎言。”旁邊有人提醒。

“久”微微歪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我換了祁不定的弟子令？呵，誰跟你們仙門一般勾心鬥角，我若是要他死，他不會活到現在。”

祁柳不言，繼續看着祁不定所在的那一日夜。

花落成雨，劍碎落塵。顧六逢的鮮血迸濺，屍體重重落地，他那師弟也許是真的沒了修為，腦子也糊塗了，千萬種早早殺人于無形的破綻擺在眼前，非要選擇那個最為光明磊落的。

百年前，師弟的性格就難以令人琢磨。修為散盡後，更是到了一種詭異的地步，偶爾居然會大發善心、手下留情。偶爾又是神經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重新立了道心，參透新的劍道，以演戲為趣。

五位委席中有一位是泯極宗長老，看到顧六逢倒下時臉已經綠了。

不是心疼，而是丢人。

顧六逢占着優質的修煉資源，一路堆砌好不容易到了今天這一步，卻被毫無修為的人斬殺。整個宗門上下，也隻有宗主和夫人疼愛這個廢物，其他人對顧六逢的态度出奇一緻，那就是厭惡，恨不得敬而遠之。

他捋着胡須，心裡盤算着。幸好不是顧六逢傷了祁不定，若是顧六逢這個蠢貨當真做了這樣的事，帶來的麻煩就不止是蒼雲上的壓力，還有泯極宗内部弟子的不滿。

同時，還可以仗着這一借口向蒼雲上索要好處。

顧六逢死得到底還是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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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想和他拉近一些關系，賊眉鼠眼地湊過來：“祁兄，你這狐狸是靈獸嗎？”

祁不定聽到聲音，擡頭，對上林幽那雙眼睛，故意張嘴吓他：“是啊，我是祁不定的本命獸。”

林幽後仰，想要摸毛的手默默收回：“哈，已經開了靈智嗎？”

雖是如此說，他的腦子裡已經有了來龍去脈，開了靈智的靈獸至少百歲，還未修煉至妖，大抵是祁柳抓來保護祁不定的。祁不定沒有修為，顧六逢說不定是被這靈狐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