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惡心。”
“七階修為是你最後的依托。你以為你推翻道心後,還有你的容身之所嗎?你殺了那麼多正道修士,你以為大家都是聖母嗎?都原諒你?好笑!魔道也容不下你!祁不定的喜歡太脆弱太短暫,你以為他能護住你嗎?不能!”
“你生氣了?因為我說中了。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個膽小鬼!”
他這樣說着。
君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白色,渾身冰涼卻異常興奮。撒了一地的茶水、破爛的茶葉、尖銳的瓷片,都在晃動,眼前人發絲淩亂。是他,也不是他。嘴長得好大,笑得好開心。之前屠城時,他也這樣站在城牆上笑,嘴裡好像全都是血,那麼紅,燙得他手指發抖。
在反應過來時,手下那張熟悉的臉翻着白眼,嘴大張着,青白,已然死了。
他吓了一跳,松手,後退。
他把自己掐死了。
‘君臨’頃刻間融化,化作一團漆黑的粘液,順着地面,爬到身上,然後沒入他的衣衫。
陰陽兩極,相生相克。
他擡眼,才發現自己的眼前是葉川闌。這才明白,不論是‘君臨’赢還是輸,都是輸,這個陣法隻會拖住他,卻無法殺死他,大概是情急布下的陣法。
葉川闌站在桌角,伸手擺弄着棋局。一千歲左右的年紀,看上去卻依舊年輕,蒼白的手從黑袍出伸出,仿若白骨。
“好久不見。”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
祁不定也說過。
葉川闌的眼睛移過來,似乎穿透了他的假面,隻是一眼,就重新落在了棋局之上,她繼續說着:“我甚至想過祁不定會突然恢複修為來阻止我,也沒想過會是你。”
别說葉川闌了,百年前的君臨也想不到。
君臨的視線轉了轉,落到了角落被五花大綁的葉逢,面無表情:“你這樣說,我會找機會把你女兒滅口的。”
葉川闌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還在掙紮的葉逢,同樣平靜回答:“現在她五感盡失,看不到也聽不到,太折騰了,所以先綁起來。當然,你非要殺,我也沒辦法。”
君臨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捏住左手的手腕,咔嚓一聲,扭正了。
“解陣,”君臨聲音很冷,“要麼解陣,要麼死。你打不過我。”
“就算我死,這個陣法依舊運行,”葉川闌一點不急,“我是真的沒想到,祁不定看上去冷心冷清,卻會與你換魂。真是,瘋了。”
明知君臨是魔修,明知自己會走到至高無上的地位,明知一切都在君臨的一念之差。
君臨的魔氣已經萦繞在葉川闌的頸間,又重複了一遍,“解陣。”
葉川闌就像沒有察覺到一般,繼續布棋:“不行。”
咚。
葉川闌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牆壁上。君臨看着她:“解陣。”
葉逢突然大喊大叫起來,刺耳的,尖銳的叫聲,“葉川闌?娘!?”
她迷茫地叫着。
君臨撚了撚手指,明明葉川闌沒有吐血,入目沒有鮮血,他卻聞到了濃郁的、足以掩蓋所有氣味的血腥氣。
葉川闌突然笑了,就像那個幻境裡的‘君臨’,嘲諷、無奈和悲傷。
“都變了,”葉川闌聲音難得沙啞,“百年前,你孑然一身。現在,你居然來管這些閑事。你一個魔修,要救全城人于水火,我一個正道長老、畫城城主,卻要殺所有人。”
“君臨,”女人的眸中翻滾着複雜的情緒,壓得君臨喘不上來氣,“都是業。無論是什麼東西,都是要還的。”
葉川闌閉眼,平靜道:“殺吧。”
不知為何,君臨下不去手。是解陣需要嗎?不是的。他想起來自己将死之時的樣子,就算再如何,也是不甘的,對命運不服。可眼前的葉川闌隻是五階陣法師,情緒就像煙一樣散了,悄無聲息,明明是活的,卻像是死了般。
君臨抿唇,沒動:“解陣。”
葉川闌張唇:“還有一盞茶時間,來不及的。不如趁此機會殺了我。”
一盞茶時間,除非是布陣者,不可能解開。
君臨手裡蓄起魔氣,面色緊繃,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瞬間轉身,魔氣也在瞬間消散。
“啊,道友?”顧符跑進來,身後跟着個高瘦的青年,藍衣,和君臨打了個招呼,就拉着身後人的衣袖往前跑,“師兄,你快來破陣!走快點,别讓祁兄發現我搬救兵了。我第一次曆練就找你幫忙,你可别告訴師父,我可不想在宗門待了,無聊死了。”
君臨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多冷:“不行。”
“啊?”顧符頓住,這才注意到被打倒在地的葉川闌,之前正氣凜然的人此刻突然兇惡陰冷起來,他不自覺往師兄身後縮了縮。
君臨冷着嗓音:“解陣。”
顧符冒出一個腦袋,小聲道:“解陣時間要更久,恐怕時間來不及,也不知這生氣要被拿去幹什麼,已經傷亡的隻能放棄,你也别...”
君臨的魔氣又蹭蹭蹭往上冒,剛要再說。藍衣青年開口了:“可以。短時間也可以。這陣法我見過,葉長老當年獨創的陣法,不過有所改進。”
君臨手裡的魔氣消失了。扯出一個友好的笑:“方才有些急,有些失态,勞煩道友了,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和我說。”
藍衣青年微微颔首,站在棋盤前。
解陣就是按照布陣的順序,倒着将一個個陣點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