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側第二層的黑色棋子往裡移動一個格子。
女人拿出四枚棋子,将突出的這一枚棋子圍住。順便補上了原來的空缺。
院子仍然空曠無人,君臨仰頭看天上的陣法,後退幾步,那陣法明顯是籠罩整個畫城的,而籠罩整個城主府的陣法并沒有顯示人前。
一重陣法在入門之時,二重陣法在入門後,二重陣法又嵌套小陣法,在假陣眼處。
如果是他,布陣時應該是以院牆為依托的。最外側,一定有陣點,就算不是院牆也是院牆附近的東西。
魔氣從手心竄出,翻湧着,席卷了院牆,迅速地,一圈坍塌。他順手把院牆周圍的花草樹木和建築一同毀掉。
眨眨眼,眼前的景色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環境,他第一反應看天空,陣法仍然在運轉,坍塌的院牆再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塵煙紛飛。
哒—
簡短的一聲,棋盤上最外側的兩層棋子全部碎裂。
黑衣女人沉默一會,迅速将碎裂的棋子撥開,黑棋落在外側,指尖泛起灼燒的疼痛,剛落下的棋子也碎開。
作為陣點,這些院牆她都是加固過的。除非六階,否則就隻能闖過一個個陣法,艱難地走到陣眼。
這樣令人厭煩的打法,她隻碰到過一個。
她接着布棋,在最中心的點周圍布上兩層防禦,黑白相間,中間隔了一格。
君臨朝着中心的陣眼而去,在最後一枚棋子尚未落下之時,破開窗戶,扯着笑:“别動,否則我現在就破陣。”
入眼的是一位黑衣女人,長袍,微微垂着眼,即便剛剛那麼大的動靜也未讓她慌亂分毫,聽到聲音,甚至沒有任何理會的意思,蒼白的指尖帶着黑棋落下。
君臨的魔氣撲了個空,後背傳來擠壓的痛感,身體不可控制地前傾,背後有人拍了他一掌,用十成十的魔氣。
他單手支着地面,翻身,幾個借力,穩穩落在房間的另一側,咽下口裡上湧的血,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白衣,墨發高束,臉上帶笑,祁不定的殼子,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他自己。
“假貨。”君臨罵了一句。
‘君臨’唇角上勾,欣然承認,并無任何不适:“嗯嗯,我是。”
好欠打。
君臨伸手,魔氣瞬間爆湧,劈頭蓋臉向‘君臨’而去,發力,趁着對方視野不清,将刀片藏在指尖,繞後。
‘君臨’輕松抵擋着進攻的魔氣,對背後偷襲的人毫無所覺。
下一刻,君臨的手腕卻被牢牢握住,咔嚓幾聲,斷掉了。眼前因為瞬間的疼痛發黑,‘君臨’欠揍的聲音傳來:“雖說我是假貨,可我就是你,攻擊以偷襲開場,确保比拼之中始終占着主導和優勢...我可太清楚了。”
而‘君臨’的做法則是,等着偷襲,出其不意,讓君臨無往不利的戰術第一次失敗。
君臨想拉開距離。握着他手腕的人卻不允許,借力,橫掃他的下盤。是他的性格,隻要得了優勢就要快速取勝,以免出現意外。
“你是不是覺得,有了祁不定的殼子,你就真的有了新的路?”‘君臨’的聲音帶着明晃晃的惡意,“你魔性難消,嗜殺成性。你以為将現在的魔道推翻,短時間内就能重新悟道嗎?”
“不可能。”
“君臨,百年前,你壞得徹徹底底,在魔道修煉上還算是天賦好的。現在呢,你壞得不徹底,好得不完全。你太不安了,君臨。你怕自己推翻了魔道,因為自己手染鮮血,無法步入正道。找不到自己的道心。”
“祁不定現在是護着你,可他能喜歡你多久?爹也喜歡娘,我問你,爹殺娘的時候,手軟了嗎?是不是滿臉憤恨,像是要把過去情意綿綿的自己徹底割除?”
“你能忘記過去嗎?忘記被人踩在腳底下當狗的日子嗎?能忘記你爹殺掉你娘嗎?就算你都抛下了。可是别人呢?你殺了那麼多人,你憑什麼選擇抛棄就抛棄?你十惡不赦,隻要你是君臨,就沒有别的路可走!”
‘君臨’的嘴張張合合,就算是手腳搏鬥,仍舊不閉嘴。
風帶起了發絲,他看到了‘君臨’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冷漠而尖銳。
君臨的一隻手斷掉,隻有一隻手,結合魔氣,隻能勉強防禦,短時間内無法落敗,長時間也無法取勝。
“其實我們不必大打出手。”‘君臨’突然轉了口風,聲音輕柔,“我是你,你是我,完全就是一個人,也沒必要如此傷了和氣,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君臨:“接着扯。”
‘君臨’笑意淡了些:“你真欠揍。”
君臨說:“彼此彼此。”
過了幾十招,單手格擋還是太弱,被‘君臨’抓住機會掐住脖子,猛地摁向牆壁。
“你急了,”氣流帶着‘君臨’微微歪頭,嗤笑,“你怕時間拖得太久,陣法完成。祁不定就死了。”
偷襲的魔氣被輕飄飄打散。
‘君臨’沒有立刻殺他的意思,問:“你是不是喜歡他?”
君臨被掐得眼前泛黑,隻能看到‘君臨’張張合合的唇和堪稱詭異的表情,腳碰不到地面,一個勁地撲騰。一個用力,一腳踢中‘君臨’的胸口。
他一邊咳嗽着爬起來朝着君臨一拳打過去,一邊用魔氣攻擊。大概是太過驚訝,‘君臨’并沒有防禦,被一拳砸中了左眼。
他撲上去壓在‘君臨’的身上,完好的右手死死掐着君臨的脖子,“說!出去的辦法!”
‘君臨’臉色泛青。他松了一些力道,用魔氣解決掉那些偷襲的魔氣,冷着臉問:“你不是不殺我,而是黑白兩極,缺一不可,若是殺了我,你也無法取代我。而是跟着我一起死,你也不是冒牌貨,純粹就是從我身上分化出來的一部分。”
房間裡一團亂麻,他跪在地上,喘着氣,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碎掉的茶杯瓷器晃了晃,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不掙紮了,懶洋洋地看向了房頂,笑起來。
笑聲引得他胸口發冷,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破土而出。
“君臨,你急什麼?”少年這樣說着,不知道在嘲笑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君臨,其實你可以去做你的魔尊的。仗着現在的身份,去蒼雲上,用七階修為把正道最強宗門踏平,打破無趣的平衡。祁不定沒有修為,無法阻止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啊?”
他有恃無恐,手指輕飄飄放在他的手腕上:“你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你知道你變了,卻不敢妄動,你怕一切敗露,天下追殺,沒有退路。你是一個膽小鬼。”
觸碰手腕的指腹冰涼,像是毒蛇般,摩挲他跳動的脈搏,淩亂的發遮住了一側的眼尾。他才發現,眼前人說出的話如此冷漠且尖銳,眼底卻是濃濃的悲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