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倉奉甩袖:“風起這般,怕隻怕到時沒命回!”
風荷舉輕笑一聲,支着頭,道:“宿伯伯這是何意?您的意思是,師父閉關,而我監管不力?”
風荷舉年少天才,已然四階圓滿,未來的風起宗主,溟北帝姬。方才風荷舉良久不言,宿倉奉把此人忘了,這才想起來方才所言,實屬過了。
他降低了姿态,忙回:“并非并非,護子心切,放出此言。”
林幽一看來了機會,立刻不要臉地借風荷舉的勢,道:“既然如此,再等三日。”
宿倉奉:“一日,這是最後期限。”
林幽:“那就一日。”
林幽必須在這一日找到黎沐私通宿家的證據。
風荷舉剛出殿宇,就接到了宿雲微的傳音玉符,落在耳際。
“助宿末,贈雲狐一隻。”
風荷舉翻個白眼。瞧瞧這吃相,兩人不見已然有五十年,期間一直傳音玉符通信,她索要過幾次雲狐,宿雲微這個吝啬鬼隻知道顧左右而言它,宿末之事剛傳到禦龍宗,這就眼巴巴地傳音過來。
她沒回。
還沒到夜晚,就又收到宿雲微的傳音玉符。是她習慣的調笑的音調。
“閉月羞花的風少宗主,你幫幫宿末,别說雲狐了,你要什麼妖獸我都給你弄來。我大限将至,我爹也急,禦龍宗後續之事,我已然處理好。求你了,風少宗主。”
他大抵是捏着嗓音的,有點惡心。
她還是沒回。
她坐在主峰半山腰的殿宇中,此處是屬于她的院子。她喜歡漂亮的東西,即便不怎麼在這裡停留,也要有個漂亮的院子,師父知道,所以為她建了一處。
雲狐也是,好看,而且強大。
大抵知道她不會回應,宿雲微沒有再給她發過傳音玉符。
宿雲微這個傻子,她怎麼可能回應。若她幫了宿末,這與殺死自己的摯友有什麼區别。
五十年前,宿雲微讓宿墨獲新生,現在,還要放走最後的救命稻草。
怎麼有人這麼傻呢。
她不暗中動點手腳,已經是在幫着宿末了。
明日太陽落山之時,命數方定。
林幽把黎家翻了五六遍,自始至終沒找到所謂的私通證據。夜半,他無處可去,隻能回住舍,坐在宿末的床前發呆。
熟睡的宿末隐隐感受到視線,悠悠轉醒,看到床邊的黑影,猝然清醒,“師兄?”
宿末的半張臉都是紅色的疤痕,另外半張是細嫩的皮,仿若陰陽兩極恐怖駭人,他察覺到林幽的視線,倉皇伸手摸到了枕邊的面具,戴到臉上。
林幽見他的動作,呼吸一滞,難以抑制的難過和酸楚更多了。
他控制着自己的音調,用平常的聲音道:“不醜的。”
“是我爹來找我了嗎?”宿末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他不敢出門,“我可以回去的。師兄不必操勞,隻是回家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隔着一層床幔,林幽聽到他的聲音逐漸沙啞。
林幽不知宿家之事,隻道:“你不想回。”
宿末寬慰他:“沒事沒事,雨眠也很好的,我在那裡沒人能欺負我,我爹...”
聲音頓了一下,榻上的人似是想要為宿倉奉開脫,卻在再次開口時,發出一聲變調的哭腔,“我爹...我爹...他隻是...”
宿末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悶在被子哭,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面具悶出的汗水,鹹澀非常。
林幽聽到了他的哭聲,想進去抱抱他,在撩開床幔時,卻還是止住了,坐回去,安靜地聽着。
好在黎沐已死,否則按照宿倉奉來的速度,否則三日前宿末昏迷之時就會被帶走。
隻是區别不大。
他找不到證據,宿末隻能被帶走。
他不清楚宿末之前的人際,想開口,卻又怕戳了宿末的傷心之處,躊躇不前,隻能沉默地待在遠處,呼吸梗塞,悔恨難言。
黑暗的房間裡,隻剩下刻意壓低的哽咽聲和放輕的呼吸。
竹聲瑟瑟,鳥鳴粗啞。
宿末不知哭了多久,後來聲音漸小,林幽終于說出聲:“宿末,你可有黎沐和宿家私通的線索,人、物...”
林幽的聲音停下,聽到了宿末平緩的呼吸聲。
宿末睡着了。
林幽撩開簾子,把依舊蜷縮着的人平整地放進被子裡,面具卸下,放到一邊。
昏暗的環境下,紅色的疤痕占據了大半,黑發散亂,方才悶在被子裡哭泣,有尖銳的面具棱角紮破了疤痕,露出了鮮紅的内裡。另半張臉上泛紅,哭得眼睛一圈有些浮腫。
他控制着水将人臉上的淚清洗掉。
他鮮少對那些寵溺師弟師妹的術士産生同理心,此刻終于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師弟蠢笨天真,便總覺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在欺負他,恨不得什麼都替他包攬,隻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