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前空蕩蕩的走廊,多雲的天,薄光微微透進。
樹葉婆娑搖晃,她彎腰遞出情書。
好像有蟬鳴,伴随胸腔怦然的心跳聲。
“你喜歡我啊?”漂亮的女孩将情書撕的稀巴爛,像雪似的漫天飛又飄零一地,而後她彎唇輕笑,“也不是很真心吧,不然怎麼會連我有女朋友都不知道呢?”
那是個甚至有些猩紅的笑。
叢宜醒的時候,面無表情,臉上像籠了層陰雲。她直直從床上坐起,知道這隻是噩夢。
因為她從沒給人遞過情書,唯有一次的心動也停止在那個時候——奚然轉學的時候。
叢宜睫毛之下,一雙漆黑眼珠,空落落、心悸未銷地看着對面。
她眼皮薄而窄、眼尾卻鋒利,下睫毛較人短而濃密,輕易就像自帶眼線,鼻梁骨高挺,鼻翼收窄、一顆黑痣在右側,不笑時,有種近乎陰郁的冷酷感。
奚然沒醒。
現在才七點不到,窗外日光已經投照進來,今天仍舊是個大晴天。
她側對着叢宜睡。
奚然睡姿規矩,脖子貼合曲線枕在枕頭邊緣。她微微側仰着頭,側影如玉,是一副很标緻的剪影畫。
臉很白,唇色卻微紅。
她不笑的時候,唇角向下,看上去冷漠疏離,好像和人隔了十萬八千裡的距離。
但笑起來卻全然不是這個樣子。
叢宜記起她風光又矚目的少女時代,在風裡肆意,招搖又漂亮。
那時雨幕裡,她常撐一把藍傘,路過淋雨忘帶傘的女生,總會笑吟吟地同人并行一段距離。
身形纖瘦、寬大的校服搖晃,穿行在雨中,雨滴濺起漣漪,她小步繞開水坑。
叢宜垂下眼。
她真讨厭沈言——
如果不是那一年的沈言,奚然一定會完完整整、填充她整個讀書時代。
7:20a.m.
奚然摁掉鬧鐘的時候,叢宜已經躺回去了。
她手壓在被子上,瘦削的身體在被子下,起伏平緩,黑發淩亂——奚然和她對視上了。
“呀,”奚然說:“吵醒你了?”
她動作算輕的,上一任室友從來沒有被她吵醒過,隻有叢宜經常醒,有的時候躺在床上不動,奚然忽然和她對視上了才知道她醒了。
深覺抱歉。
叢宜主動跟她解釋,說她的生物鐘早醒,喜歡放空的時候發呆,跟奚然沒有關系。
她看上去睡眠不足,臉有點白,連眼神都比平時茫然和遲鈍,坐起身看着奚然,搖了搖頭。
奚然從衣櫃裡抽出一套衣服,觀察到她的臉色:“昨晚沒睡好嗎?”
叢宜直白道:“做噩夢了。”
她微微的閉了下眼,才又看向奚然。
奚然說:“那你接着睡吧,回籠覺更香哦。”
她今天穿的随意,寬大一套的運動服,襯得人利落。在洗漱台前刷牙,在鏡子裡看見叢宜也來洗漱。
兩個人動作很快,不化妝就更快了。
奚然順手勾上口罩,看着站在門口似乎在等自己的叢宜:“你早上有課?”
她今天沒化妝,臉白得接近透明。
叢宜接過她手裡的挎包——
以奚然的視角來說,這個動作有點僵硬,而叢宜面無表情。
奚然看着那個離自己遠去的拼接色塊帆布包試探性阻攔了一下,叢宜已經挎到肩膀上,語氣自然道:“沒有,我要去東門一趟。”
她的态度太自然,自然得奚然忍不住想,難道就該是這樣嗎?
我們這麼熟了嗎?
叢宜聽不見她内心腹诽,刻意垂下眼:“一起走吧。”
奚然的驚訝根本藏不住,叢宜也覺得冒昧,隻是她非要這麼做。
她被噩夢吓到了。
吓到渾身冰涼,再也沒有辦法安心睡過去。
如果醒來,四周空空的,她看不見奚然,一切又變成噩夢——
叢宜冷冷地想,那就太可怕了。
的确順路。奚然說:“好。”
她雙手空空如也,這跟平時上課前的感覺相差甚大,不習慣,但她是個想得很開的人。
背就背吧。
都随便吧。
走廊上人來人往,都帶着包陸陸續續往外走。
叢宜見她沒抗拒,眉眼的弧度松了些,兩人并肩而行,窄窄的走道胳膊總能相碰。
她問:“怎麼戴口罩,感冒了?”
她今天早上興緻不高,說話聲音都比平時啞了三分。
奚然說:“懶得化妝,但有偶像包袱。”
話還挺俏皮,叢宜看着奚然露出來的一截蒼□□緻的眉眼:“可是你化不化妝都很好看。”
這話奚然聽多了。奚然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不化妝除了素淨之外,還會有種柔弱感在,奚然不喜歡以這樣的面貌示人。
到底還是趕時間,沒顧上思考早飯的問題。
校園路上,腳步聲急促間張欣雨哒哒追了上來,挂在奚然身上——
“起不來啦!”
哀嚎聲未落地,她看見了叢宜。
叢宜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