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真正意義上的休息。
奚然一大早就起床,她動作輕輕的,隻是叢宜仍然已經醒了,她坐起身,靠在牆側,烏黑的雙瞳茫然的看着奚然。
奚然已經見慣不怪了。
叢宜眸色沉沉的,看上去未醒透,情緒仿佛陷入低壓,眉目陰陰的,無焦距般盯着奚然,跟随她移動,單看這個動作有點說不出的奇怪。
但是奚然知道她早起一貫是這樣的。
習慣成自然。
奚然今日很不同,長卷發披肩,妝容明媚,塗了紅唇,穿了明黃、收腰的長裙,她皮膚白,在薄薄微光下,有種潔白如瓷的光滑質地。
她幫叢宜将滑落地面的被角拎起來,對她笑了笑——
“早上好呀。”
晃得人心都加速跳了兩拍。叢宜感受到自胸腔傳出的猛烈震動。
但是她要出門。
叢宜覺得她的腦袋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好像感知出了問題,力不從心,目光失控,沒有辦法挪開一分一毫。
她不能、暴露。
可她還是問:“你要、出去嗎?”
清早第一句話,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是呀,”奚然眼神詫異,“我給你倒杯熱水吧。”聽上去啞得有點嚴重了。
熱水的聲音,那同款的杯子裡水汽蒸騰,叢宜輕咳了兩聲,覺得自己頭昏腦漲的。
奚然繼續說:“我哥來了,帶他逛逛臨州。”
她斜挎上小包,出門時跟叢宜招招手,說了拜拜。
随着宿舍門開合,門外照射進來錯落進叢宜眼底的光在一瞬間泯滅。
她看上去孤寂,有種死水般靜置的感覺。
但是很快,奚然又呼哧呼哧的推門進來了。她看上去累得夠嗆。
因為她哥搬了個行李箱來,裡面都是她媽媽說的給她帶的東西。
母上大人總是擔心奚然在學校過不好、吃不飽、穿不暖,怕她受欺負。但其實沒有,奚然真的過得挺好的。
奚然興緻很好,她還拉開行李箱翻了幾包零食分給叢宜,放在她書桌上。
叢宜看着去而複返的奚然,總有種做夢的感覺,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奚然再次出門,她回身看着叢宜,搖搖手機:“大概下午就回來了,你有什麼要我帶的可以給我發消息。”
叢宜點頭,說:“拜拜。”她竭力笑了一下,雖然落在奚然眼底連唇角輕勾的程度都沒到。
她說:“玩得高興。”
奚然回以一個微笑:“嗯,拜拜。”
都是“拜拜”,她說出的語氣卻不同,好像由那句話起,死水微瀾,漣漪漾開。
總是未被重視留意的目光停駐在奚然身上直到——
直到宿舍門緊閉,所有光和聲響都像被隔絕在外,那是另一個世界。
叢宜才垂下眼。她仰着脖子脫力一般靠在白牆上,寬大的睡衣領子半斜,露出伶仃而明顯的鎖骨。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連她也覺得自己今日不太妥當。
一般人對旁人這樣的目光多少都會覺得不對勁,但是奚然不會,她接受的目光太多、紛亂而嘈雜,而且她神經的确不細,用她哥哥的話來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逆着她跑,奚然也隻會繼續前行,她幾乎隻有在這種格外反常的時候才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寝室樓下,那個曾經開騷包跑車的哥哥現如今成熟穩重,繁重的工作曆練讓他仿佛被歲月沉澱一般,連座駕也換成更有商務味道的黑SUV。
但面對妹妹還是很不穩重。
“哥——”
奚然小跑着過去。
“妹——”
對方為了對稱。
***
臨州周圍的古城,其實沒什麼名氣。
今日天氣晴好,小風吹動樹梢,簌簌聲此起彼伏,古城裡本地人較多,大多是老年人在散步、鍛煉。
隻逛了小半圈,照片也沒拍幾張。
奚盛已經被電話塞到爆滿,他畢竟是個大忙人,公司的大部分業務都由他經手,辛勤勞作操持着妹妹衣食無憂的生活。
他左手拿着棉花糖、右手拎着奶茶,手足無措地聽着口袋裡手機鈴聲,看着奚然。
奚然拿過棉花糖,讓他空出一隻手,揶揄:“大忙人,你去忙吧。”
大忙人接聽電話,還抽空回她一句:“哎呀。”
但的确有事情。
奚然也能理解。
大忙人把她送回學校,還不忘叮囑:“好好照顧自己。”
奚然比他小八歲,而父母那時候真的忙,每天早起見不到人,也就睡覺前偶爾可以見上一面,雖然有保姆在,但是奚然幾乎算是他這個哥哥帶大的,感情格外深厚。
奚然說:“你也是,你黑眼圈都挂下來了,不太帥了。”
“嘿,”奚盛裝怒,“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
“真的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SUV盡力一騎絕塵,但學校門口畢竟限速,笨重的車尾在紅綠燈往右拐消失在奚然的視線,她才往寝室走。
叢宜一直沒有消息,這其實不太符合她的作風。印象裡她不會像張欣雨一樣嘀嘀嘀個不停宛如消息轟炸一般,但必定會有。
奚然想了想,主動給她發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