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宜目光落在床角上系着的香包——
她記得,沒有燒到失智,隻是那時候有點忘了,隻當奚然仍舊在她可遇不可求的位置上。
自從那一天起,她一直想要和奚然認識,想要像她别的朋友那樣可以輕易站在她身邊,同她說笑玩鬧,當時的心願是成為朋友就足夠。可是每一句練習——
“奚然你好,我是叢宜,不知道你還記不得我。”
連呼吸都生澀到開不了口,她隻能怔怔的,看着奚然從她身邊走過。
她身邊經常是沈言,然後才是别的人。沈言會摟住奚然的肩膀,行為上充分彰顯的占有欲,她那個時候看不懂,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不舒服。
分不清緣由的不舒服。
後來才知道,才确定,在奚然和沈言的情況曝出之後,她才品味出這些不舒服蘊藏着的真實内情。
奚然當年轉學後,叢宜打翹過課去找她,陌生的城市和口袋裡所剩不多的錢,她轉了幾趟公交,在傍晚時候才到奚然高中門口。
她問門衛,可以幫她找一下奚然嗎?
可是七中對奚然來說回憶太不美好,她隻說她是七中的學生,沒有說名字,奚然不願意見她。
但即便說了名字,也是無用功。
奚然根本就不認識她,她在校門口待到晚自修,在人群熙熙攘攘間看見奚然。
被簇擁着的女孩,苦學一天的疲乏在她身上并不明顯,和好友說說笑笑時眉眼彎彎,目光澄澈明淨,那所學校灰白的校服,她看上去幹淨純粹、書卷氣濃重——
我也許代表了一個污點。
叢宜想。
不是也許,她是七中的人,她就是一個污點。
那瞬間叢宜幾乎恐懼起來,前所未有,連呼吸都要暫停,原地後退,直到後背重重撞上了電線杆。
她蹲下身,不想讓奚然看到自己。
夢魇一樣的經曆已經過去,那晚之後,她想,她總能以其他身份走進奚然的世界的。
叢宜把香包放在床頭,枕頭邊上、貼近牆角的地方。
一睜眼,就能感知到的存在。
***
周日早晨,新鮮的土壤氣息,是陣雨過後濕潤潮濕的空氣。
淩晨下了一場雨,來去無聲,奚然早起時有些感傷——因為昨天才洗的衣服都被淋濕了,總有這麼幾天的天氣抽風了似的。
叢宜已然先把她們昨夜晾在外面的衣服收進來,她對着明顯苦惱頭疼的奚然說:“我幫你洗?”
當然被拒絕了。
奚然不喜歡别人碰自己貼身的東西。
兩人各自重新洗了一遍。
直到下午,又是一副不會下雨的樣子,和昨天充滿欺騙性的陽光一樣。
天氣多變至此,奚然決定這兩天都先将衣服晾在室内。
安靜的空間裡手機嗡嗡作響,奚然從老師令人生困的調調中垂眼,暫停視頻。
是張欣雨的來電。
按理來說,她和她男朋友在逛街,有事情分享會發微信。和奚然熟的人都知道她不太接電話,嘗嘗摁靜音,直到對方再次撥打,久而久之幾乎沒有急事不會打奚然電話。
所以奚然接通了電話。
對方是哭着的,背景音樂是浪漫的鋼琴曲,她嗚咽得很可憐。
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體面全無的當街大吵了一架,張欣雨覺得丢臉,她即便偶爾口嗨說換一個,卻也沒有真的想要換一個。
隔着手機都能聽出她竭力壓下的哭腔,安撫能力為零的奚然張了張嘴:“你别、别哭。”
叢宜也在聽。
張欣雨哽咽:“你能來……陪陪我嗎?”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帶上叢宜好不好。”
“好,”奚然說,“你定位給我,我去找你。”
張欣雨發來了定位,語音卻未斷:“嗚嗚嗚,你要吃草莓蛋糕嗎,這家真的還不錯。”
奚然哭笑不得:“那你給我點一個吧。”
“飲料要嗎,有咖啡橙汁和奶茶,不過他們家奶茶一般。”
看來是常客了,奚然說:“香草拿鐵。”
“等你哦。”
電話挂斷之後,奚然就起身準備出發。
張欣雨是她在這所大學為數不多的朋友,自從高中之後,她就開始用冷漠而銳利的皮囊保護自己。
張欣雨是個粘人的好朋友,雖然煩的時候很煩,但是安靜的時候更是安靜,也不在意奚然時常輪回一般的信息。
她說,“能在你的好友列表,就是我的無上光榮了。”
雖然有甜言蜜語的成分在,但奚然感覺張欣雨和很多人對她的感覺不太一樣,仿佛僅僅需要她存在就好。
奚然換了套淺藍的運動套裝——
她套裝很多,省事又很百搭。
頭發亂糟糟綁着也沒再整理。
叢宜大概聽出了一些内容,知道自己去并不合适,看她匆匆忙忙帶上小包挂上口罩,開門還記得回身跟她打招呼:“叢宜,我出去一趟,今天吃藥你别忘了。”
叢宜說:“嗯,有事需要我幫忙的話,給我打電話。”
奚然說:“好。”
而後煙塵散在門後。
叢宜想,奚然需要有朋友。
任何人走進她心底,都會被她很好、很珍視地對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