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宜是下意識看的,隻有一道餘光,而後意識到不該看的,又挪走目光。
但是她看清了。
【晚上有空嗎,一起逛校園。】
張欣雨不是這個語氣,關系好到除張欣雨外可以約奚然的不在這個學校。
……幾乎是在一瞬間,叢宜被狠狠拉回了現實——
那層藏在日常相處、關系越來越好的表象之下的朦胧感覺,極大概率是她的錯覺。
奚然也許根本不喜歡她,甚至于從來沒有往那個方向上想過。
一廂情願這四個字,戳中她瘋狂跳動的神經。
她定住,問奚然:“為什麼約你逛校園呀,這是誰?”
她的語氣聽上去輕松,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隻要奚然擡頭,就會被吓到。
但她看了看消息,又扒了兩口面,沒顧得上看。
“是老師别的學生,”奚然皺了皺眉,“在追我。”
不是好像在追她,而是在追她。
奚然對這種目的性格外明顯的人沒什麼好感,但是架不住這人是她比較喜歡的老師的得意門生,幾乎每節課上都有她的作品當範例。
叢宜說:“什麼?”
她愣愣跟着重複:“在、在追你?”
變化隻在瞬息間,盡管極力克制,可她從電腦黑塊的部分倒映中看到自己的眼神——非常不對勁、非常讨人厭。
她壓下眼睫,喉嚨滾動,竭力變成白天的樣子,然後她問:“追到了嗎?”
連音色都變了。
無人察覺的手心攥緊。
她好像在缺血。
奚然說:“沒有啊,追到了我不就出去跟她約會了嘛。”
她漫不經心,這件事于她而言隻是小事。
叢宜幾乎是強迫着自己笑了一下。
不灑脫、很刻意。她想要成為一個陽光開朗的樂天派,想要那樣子招人喜歡,招喜歡的人的喜歡,可是很難。
她哪怕再怎麼僞裝,内裡卻始終無法改變。
根植于她心髒的劣根——
她收起失敗的微笑。
“女的?”
“嗯。”
“喜歡她嗎?”
“沒什麼感覺。”
“會喜歡她嗎?”
問題有些咄咄逼人,奚然倒也不反感,她其實也沒注意到,她對叢宜格外有耐心。
她想了想,說:“看情況呀。”
這句話不帶半點敷衍。
叢宜盯着奚然:“這事,沒有先來後到嗎?”
奚然沒聽清她問什麼,啊了一聲,偏頭看見叢宜——
靠的很近,她此時表情與平時很不一樣,眼睫黑而長、密密麻麻往下壓時,在眼角勾出垂下的弧度,躬身、壓迫感十足。
她平時總是陽光小狗樣,高挑瘦削,迎風一吹,短發蓬松揉亂。
奚然怔了一下,好似沒從她的反差中回過神來,問:“你說什麼?”
奚然是心思坦蕩的人,于是眼睛也澄澈。叢宜和她這樣對視,很輕易就覺得自己龌龊。
她箍着珍珠發箍,圓圓、亮亮的眼仁,她穿淺色系睡衣,看上去甯靜柔和,完全不帶偏狹地看向她,問她剛剛在說什麼。
叢宜原本該要搖頭,改口說沒什麼。
但她說不出口,根本沒有什麼‘沒什麼’,她很在意這件事,在意到會被逼瘋的程度。
叢宜垂眼:“追你這件事,沒有先來後到嗎?”
她說:“你至少要pass掉我之後,再考慮别人吧?”
沒有這個道理,但是叢宜覺得必須這樣,占有欲在她心底抓撓,她現在有點難受,可是她不能暴露出一絲一毫。
強撐的後果非常難熬。她連眼睛都覺得酸澀。
奚然卻突然空白,從眼神到大腦,她大腦短暫宕機。
她記起那天狂發的好人卡。
“你在追我?”
多麼讓人生氣的一句反問,叢宜心上所有熱切溫度在瞬間就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啊?”
奚然後仰頭,感覺再近點要親上了,比較危險。
她問叢宜:“你喜歡我?”
叢宜抿唇。
她越氣越不動聲色,隻是眼睫弧度壓得更低,那是個陰郁的眼神,但沒有那麼恐怖,反而有點可憐。
她好像僵住了,切換不了表情。
而後她才發現自己搞錯了,無論如何發展,第一步應該是告訴奚然“我喜歡你”。
叢宜有些受傷:“不、不明顯嗎?”
奚然若有所思,她垂眼避開叢宜的視線,總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她有感覺,但她将這些感覺歸咎成了錯覺。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但睫毛有點顫:“哦,具體情況我大概了解了。但我目前沒打算談戀愛。”
“和我、還是和她?”
“……”奚然說,“和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