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是習武之人,目力極好,又跟着軍中學習過偵察的本事,她說有那一定就有。
大兄負責交涉,賀蘭妘見這裡暫時不需她應付什麼,狀若無意地擡頭看了一圈,勾起粲然甜蜜的笑來。
目光尤其在某幾處刻意多留了一息,攜着鈎子一般,從那些個偷窺者身上拂過。
結果令她頗為滿意,剛别過眼,就聽到有什麼東西從高處落了下來,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右前方的樹上也一陣枝桠搖晃,伴着一聲驚叫,掉下來一個人來。
那聲脆響是閣樓上一位白衣公子未曾握住銀盞,從屋檐上滾了下來,此刻正手忙腳亂着。
這兩處動靜立即吸引了神武軍的注意,岑将軍神情緊張地高喝了一聲:“什麼人!”
“去把人給我押過來!”
招手派一隊将士去兩邊拿人了。
經曆了方才的變故,岑将軍現在是草木皆兵的狀态,生怕又是什麼刺客過來。
賀蘭家的部曲也跟着警戒了起來,往賀蘭鄞和賀蘭妘身邊聚攏。
少頃,神武軍面色複雜地将幾個錦衣少年押回來了,岑将軍一看都是上京的熟面孔,幾個慣常玩樂的世家子弟,再一瞅瞅剛到的賀蘭姑娘,頓時知道緣故了。
賀蘭妘笑眯眯地看着岑将軍滿臉的火氣,被看破一切的大兄無奈地瞪了一眼。
“求舅舅高擡貴手,我們隻是路過瞧熱鬧的,不小心掉下來罷了,放了我們吧。”
被押過來的韋六郎一瞧,說話的黑衣少年正是聞人家的九郎,前天還追着尚書家的三姑娘的車駕跑,今兒就換人了,真是善變。
然他擡頭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賀蘭家部曲所掩着的美豔女郎,又覺得這不算什麼了。
這少年的母親正是岑将軍的妹妹,見外甥舔着臉讨饒,岑将軍氣得不行,開口就要罵,被賀蘭鄞攔住了。
“岑将軍若要教訓外甥回去再教訓,眼下我與阿妹怕是得進宮面聖,不好耽擱。”
這樣的情況在涼州多的是,賀蘭鄞見怪不怪,何況涼州的兒郎整體上更狂放,今日這點也不算什麼。
隻能說他家阿妹生得招人,在哪都得引些煩人的蜂子過來,不足為奇。
岑将軍一聽,立馬讪笑道:“讓賀蘭公子和賀蘭姑娘見笑了,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
“至于面聖的事也不必着急,陛下與皇後說二位車馬勞頓,定是累壞了,今日好好歇一晚,明日面聖也不遲。”
賀蘭鄞微笑道:“那便多謝陛下與皇後了,明日必定拜見帝後。”
岑将軍笑着拱手,就要将幾個丢人現眼的小輩領走。
“大兄我們快進去吧,今日真是累死人了。”
連月來的奔波,以為今日還要面聖,賀蘭妘記住了姚姐姐的信上交代的話,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尤其是還頂了這高髻大半天,就算她本身精力旺盛,也早累得不行了。
聽不用匆忙面聖,賀蘭妘雖覺得自己白折騰了,但更多的是高興。
她懶洋洋地嘟囔了一句,因為對着的人是自家兄長,女郎明亮的音色裡便透着軟意,将本就心猿意馬的幾個少年釣得更是一顆心亂蹦,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蹿出來。
原本還臊眉耷眼老實站着的幾個公子哥一聽到這聲,倏地昂起了頭看過去。
眼見女郎轉身就要進門,聞人家的九郎心一突,什麼也不顧了,把自己親舅舅往旁邊一擠,沖着女郎的方向大喊道:“賀蘭姑娘,我叫聞人奕,在家排行第九,父親是金吾衛左衛大将軍,在下……哎!”
話還沒嚎完,聞人翊就被反應過來的舅舅從後面踢了一腳,直接膝蓋一軟摔了個狗啃泥,别說其他幾個公子哥了,就連神武軍中都笑出了聲。
“你個丢人現眼的,還嫌沒把你家老子的臉丢盡,回去我非得讓你爹好好揍你!”
将外甥又打又罵了一通,岑将軍老臉通紅,轉向賀蘭兄妹時将那兇巴巴的臉一收賠笑道:“又讓二位見笑了,回去定讓他父親好好管教。”
賀蘭鄞四平八穩回道:“無礙,少年人總是這般,不過熱烈了些,不算什麼,領回去教導幾句便好。”
人都被岑将軍當着面收拾過了,賀蘭鄞也不欲追究什麼,反倒是賀蘭妘,被這少年滑稽又耿直的模樣給逗笑了。
撥開将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的衛朔,賀蘭妘揣着袖子走出去,打量了聞人翊幾眼,依舊是清亮又懶洋洋的調子,但聽在聞人翊耳朵裡更悅耳了。
“聞人九郎是吧,我記住了,回去吧。”
“嗳嗳,這就回去了。”
得到了回應,還是這樣一番話,聞人翊驚喜萬分,忙不疊嗳幾聲,從地上爬起來作揖,也不管回去會面對什麼了。
岑将軍心道賀蘭氏不愧是涼州那等邊境開放之地出來的,果真坦蕩大方。
兄妹兩行叉手禮告辭,岑将軍為着安全考慮留下了一半神武軍,唬着臉把幾個公子哥帶走了。
臨走前,韋六郎幾人眼神酸酸地看着聞人翊,雖什麼都沒說,但裡頭的羨嫉都快要溢出來了。
此招雖莽,但勝算卻大。
瞧,賀蘭姑娘剛來上京就将這小子給記住了,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