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合同收進抽屜最底層的那一刻，簡甯終于真正對自己确确實實地握住了那把可以改變命運的鑰匙這件事有了實感。

他轉身腳步輕輕地離開書房。

卧室一片靜谧，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改變的人仍躺在床上無知無覺地睡着。簡甯倚在卧室門口凝視他許久，在心裡認真思考着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撬動既定的命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沒有人這麼做過，自然也沒有人能告訴簡甯這個所謂的準繩在哪裡。他既要警惕修改甚微，使一切仍舊重蹈覆轍，又要警惕改變過多，使得引來命運的注目，導緻最終一切再次功虧一篑。

而且……

想起白天自己和趙楠見面時遇到的那兩次奇怪的現象以及自己那似乎隐隐約約被扭曲了的身份，簡甯皺了皺眉，心裡始終蒙着一層不安。

因為之前和趙冬生莽撞的嘗試使得所有事情發生的時間線都跟着一同錯亂，所以這次再嘗試，簡甯明顯要謹慎很多。

在做出改變時，我至少得先了解你們之間的那些事情。

而這件事隻有趙楠能替我做到。

赤着腳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鋪的另一側然後緩緩躺下後，簡甯在心裡這麼想道。

他盯着漆黑一片的夜色看了片刻，終于要閉上眼睛時，腰間卻突然毫無預兆地搭上來一隻手。

簡甯渾身一僵，他轉頭，在夜色中不知從何處泛起的一抹昏暗光亮裡，和已經醒了不知道多久的趙冬生四目相對。

頭皮發麻，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簡甯努力壓抑住狂跳不止的心髒，強裝鎮定道：“你,你醒了？”

趙冬生沒說話，隻是安靜看着簡甯。

簡甯頓時被他看得更加慌張，他一邊不停在腦袋裡回想自己去車裡拿合同的時候後面到底有沒有人跟着一邊試探道：“是被我吵醒了嗎？”

他緊張不已，生怕自己弄巧成拙，使得趙楠這個人就此正式進入他和趙冬生的生活中。

“沒有。”

趙冬生搖了搖頭，不等簡甯松口氣，卻又被他緊跟着的下一句話吓得幾乎心髒驟停：“你起床沒多久我就醒來了。”

一開始是習慣性地伸手去抱卻撈了個空，然後便猛地睜開了眼，發現身側一片空空蕩蕩後趙冬生幾乎是立刻坐了起來。

腦子裡閃過今日簡甯的種種不對勁，趙冬生心髒發沉，本能地便要下床去找，卻又硬生生地止住腳步。

他不知道簡甯到底怎麼了，但是甯願半夜一個人偷偷離開也不願意和他傾訴的舉動意味着什麼趙冬生還是清楚的。

他于是重新躺回去，強迫自己克制住探究簡甯情緒的沖動，尊重簡甯的想法，不讓自己再給簡甯增加壓力。

但知道是一回事，心裡覺得委屈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趙冬生秉持着成年男人應該有的成熟，沒有向簡甯追問他到底怎麼了。他隻是側過身把腦袋埋進簡甯懷裡，沉默許久後才終于有些低落地道：“哥哥，你變了。”

簡甯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趙冬生會這麼說，更沒想到趙冬生會突然叫他哥哥。

簡甯比他大兩歲，兩個人認識時趙冬生大三，簡甯研二。為了弱化年齡感，趙冬生追求簡甯的時候從不叫他這一類會強調兩人年齡差的稱呼，一口一個簡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同學。

後來兩個人開始暧昧，他便會試探性地叫他學長了。

“學長，外面下雨了，你帶傘了沒有？要我來接你嗎？”

“學長，今晚有空嗎？想和你一起去看新出的那部電影。”

“學長，我真的很喜歡你。”

“學長，你長的真漂亮，我可以親你嗎？”

叫得簡甯耳根滾燙，渾身不自在，反而倒甯願他像之前那樣叫自己名字了。

再後來兩個人談戀愛了，趙冬生倒仿佛像終于知道他倆有年齡差了一般。

早上還沒完全醒透的時候會趴在簡甯背上撒嬌，親他的脖子，和他說早上好，哥哥。

抱着簡甯急不可耐地頂進來的時候也會在他的耳邊問你舒服嗎？哥哥，簡甯哆嗦着說不出話，他就會惡劣地咬他的耳朵，故意在他耳邊說我很舒服，哥哥。

而最讓簡甯記憶深刻的則是那場暴雪，男生背着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委屈又誠懇地和他說我希望你能夠喜歡依賴我，哥哥。

那次以後，簡甯真正接納了這個總伴随着難以褪去的羞恥的稱呼，雖然趙冬生比他高大得多，很多時候這麼叫他也隻是為了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簡甯就像被戳中了死穴一般，每每隻要趙冬生這樣叫他，他總會無法自控地心軟起來。

從普通的名字到關系更親密的學長，再到趙冬生專屬的哥哥，他們之間的稱呼是随着關系一起遞進的。那是他們感情發展的記錄，也是趙冬生一步步侵入簡甯的生活，逐漸得寸進尺的最有力證據。

而現在趙冬生看着簡甯，一雙眼睛在微光裡透着亮。

“你有秘密不告訴我，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也不讓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