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兩天相處太多,他漸漸看不清自己位置,又或是太明白自己位置。
他驟然意識到,他和姚堯做不了朋友。因為他暗藏情愫,無論對方是否知曉,這種朋友的距離他都不敢企及。
他不能成為對方的唯一,也不會是對方最親密的朋友。
心口像被巨石堵塞,難言的窒息感随之而來。被刻意忽略、壓制的不甘和委屈,頃刻在胸腔爆發。
憑什麼,憑什麼不能說,那他一直以來的忐忑不安怎麼清算,隻能算自我高潮嗎?
既然已經猜到他的意思,為什麼不能聽聽他的訴求。因為不敢嗎?姚堯什麼都能對他妥協,那超越朋友關系要求,是不是也可以。
“姜應時你伫在那兒幹嘛呢,下來啊。”羅誦說着想起什麼,鬼鬼祟祟跑到他面前,壓低聲音。
“重大發現,我懷疑姚堯感情理解困難。剛剛他跟我說他看完了我推薦給他的火影,我問他佐助喜歡誰,他說小櫻,我問那佐助和鳴人什麼感情,他說朋友。雖然我當時非常無語,但為了兄弟,我忍了。我問他怎麼判斷,他說兩人結婚了。我去嘞,他肯定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喜歡。你在廚房的時候眼神和行為都那麼明顯了,他竟然沒一點異常表現,不是遲鈍就是不懂,要麼就是傻。所以我覺得你可以等等時機明确告訴他。等會兒玩遊戲我還安排你倆一組。”
姜應時腦子亂成一團,根本聽不進去羅誦具體在說什麼。
他沉着臉,顔無情表地看着不遠處正低頭擺弄手中魔方的人,啞着嗓嗯了聲。
羅誦拍拍他肩膀,到林信和面前搶奪起遊戲機,“你起來!給我玩兒會兒。”
“幹嘛啊神經病,小爺還沒玩兒完呢!等我走了你有得是時間玩兒。”
“我讓你起來!”
“我就不!”
“姚堯,我有話對你說……”
兩人拉扯中他一步步走下樓梯,話說出口,從羅誦開始,屋内登時安靜了。
從腹部到脖頸的肌肉一陣發虛,害怕到想吐,但這個冬夜自由放肆,他再穩不住這顆躁動的心。
“我、我……”他喉嚨發緊,聲音在顫抖,身體都有些發麻,手掌緊抓着樓梯扶手才能穩固心神。
“應時。”姚堯用祈求的眼神打斷他,“不着急的事晚些再說吧。”
“不着急?”姜應時将這三個字在嘴裡念叨着琢磨一遍,他笑了聲,心中緊張感忽然少了大半,“可我很着急呢?不,本來沒有這麼急切,是你偏要制止我,我不甘心,所以我偏要現在說。”
不顧對方躲避的眼神,他将話說得很慢,唯恐這樣重要的話哪個字講得不清楚,“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喜歡,你可以認為我是同性戀。”
除了姚堯,其餘人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他身上。
羅誦和林信和維持着搶遊戲機的姿勢,呆愣地看着他。
周子提本在打字的手指頓住,神情微微驚訝。
卞彧眉毛皺在一起,眼神中帶着嫌惡和震驚。
而姚堯始終低着頭,不肯面對他。
他忽略落空的心,忍住掉淚的沖動,深吸一口氣,死死盯着對方,“如果你沒聽清楚,我可以再說一次。我喜歡……”
“閉嘴!”話落在耳朵裡,拳頭落在臉上。
卞彧一條腿壓在他身上,提起他衣領,咬着牙,“你敢再說,我會打死你。”
“我就是喜歡他!憑什麼不能說!喜歡有什麼錯!兩億都擋不住我喜歡他,你算什麼東西!!!”
“我讓你閉嘴!!!”
拳頭沒再落到他臉上,幾人拉住了卞彧。
他借着羅誦攙扶起身,不顧卞彧威吓,提高聲音繼續,“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或許是第一次見面,或許在還是網友的時候。确定那種不受控制的心跳是喜歡後,我陷入了一種很矛盾的心理,我想你知道,又怕你知道,但最怕你知道又裝作不知道。你自認為朋友的言行舉止,每次都讓我欣喜過後更加痛苦,我不想繼續這樣,就算要絕交……”
“别說了。”姚堯猛地擡起頭,像是剛剛從夢魇中回神,眼神中閃爍着恐慌,透露着無盡的不安,“應時,求你别說了,我們繼續做朋友好嗎,以後我會注意距離……”
“不好!!!我知道我們現在不太合适,但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離我更遠!要麼跟我徹底絕交,要麼讓我追你,你選一個。”
他給出兩個選擇,一個極端、一個尚有餘地轉圜,給對方退路,也不忘為自己挽尊。
他就是故意将自己的感情擺到衆人面前,他就是要林信和這樣的人懂得對别人的東西保持距離。
看到姚堯瞳孔驟然收縮,嘴唇微微煽動着說不出話,他心中頓感愉快,完全沒了恐懼焦急,靜靜等着唯一的答案。
良久,羅誦小聲打破僵局,“我、我說,堯,你如果不讨厭他,要不……給他個機會?”
姚堯垂下頭,頭和眼睛偏向一側,避開他的方向,“我們絕交吧。”
啪,像被人一悶棍打在後腦,他直覺腦海空蕩,意識深處有人在咒罵他,轉身過去,正是數分鐘前的自己。
僅僅五個字,如眼前突然平地驚雷,震得他耳朵嗡鳴,眼冒金花。
向前一步,腿上沒力氣,他差點平地摔倒。
姚堯動了動腿,同時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你真的狠心跟我絕交嗎?”現在對方一個甚微的動作都能讓他重拾希望。
“對不起。”然而對方再次親口粉碎他的期盼。
“活該。”卞彧輕蔑地笑了聲,同姚堯一起走往樓上。
林信和手足無措地左右搖擺,還是選擇留下。
羅誦:“我、我說讓你等等……你……對不起啊,都怪我出馊主意。”
林信和:“那個……呃……兩億是誰?”
“跟你們沒關系,是我太自負。我為什麼敢認為他不會選擇絕交。”他苦笑都擠不出來,眼淚又重新從眼眶泛起,水柱般順着臉頰往下流。
人和臉他都沒留住。
他都把刀主動遞給對方了,對方卻不要。
“你是不是哭早了。”一直沉默地周子提開口。
他不明所以看向對方。
“明明追他是你的事,又不是要求他交往,他為什麼會拒絕,你還沒有問原因。”
“我們堯人好呗,不想吊着你。”林信和沒心沒肺的話聽得姜應時更絕望。
“那也是拒絕的原因,但姚堯什麼都沒說。”
“問了又能怎樣,他已經跟我絕交了。”
“絕交了你還怕什麼,去問啊。他是不能接受同性,是你不符合他的擇偶标準,還是他有什麼顧慮,你都沒問清楚,你既然喜歡他,不應該刨根問底嗎?萬一問題可以解決呢?何況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吧。”
羅誦:“對、對啊,肘子說得對,肘子你真是情感軍師啊。”
“這是我女朋友追我時說過的話。”
“你女朋友也問你為什麼不能接受同性了?啊?你女朋友是男的?我咋看着不像呐。”
周子提看傻子般看了林信和一眼。
姜應時還是低估了姚堯絕情程度。
他跑回樓上讨要原因,對方卻已經換到周子提房間,跟卞彧一起對他閉門不理。甚至更改了原本兩人同班的機票,退給他過去送出的禮物錢。
早上還聽說對方蹲在窗前幹嚼了一晚的小米椒。送行路上也是全程沉默不語,同他保持最遠距離。
怕姚堯更焦慮,也怕氣氛持續尴尬,到機場後他沒做停留直接取票安檢到候機廳。
檢完票坐在座椅上,他還緩不過神,不敢相信兩人竟突然而草率地結束。
被絕交後他反而更想要這個人完完整整的屬于他。
像過年姜台升買了零食不夠分,明明味道不好,他卻在意沒人問他要不要。因為他年紀最大,所以零食可以直接分給他和親朋家的弟弟妹妹。
越是得不到,他越是執着,這次是他喜歡的零食,眼看着零食長了翅膀要飛出他的世界,他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