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動,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間。——阿多尼斯]
4.
周清咬着煙,但沒點。
要是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可這屋裡有小孩兒,就算了。
電腦右下角時間顯示淩晨三點左右,還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到十點他就該在學校。
手指搭在鍵盤上,漫不經心做着備課PPT。
知道做了也沒用。
他上課從來不對着課本,也不對着PPT念,全靠即興發揮,興緻驅使,講到哪是哪。
憑借一個詞。
隻屬于上課時才會觸發的條件。
passion。
有些形式上的東西,不得不做,這是他們老師的作業,得交給組長看。
打字中途,跑神了。
去手機裡搜索那首叫《baby blue movie》的歌,半截兒音量,擴音器放出來。
吃了CD的主唱音色更迷幻纏綿,更懂技巧,更專業。
但不是他當時聽到的那種感受。
安靜。
清冽。
酥麻。
一杯莫吉托裡,冰塊相撞後,攪碎,舌尖繞一圈兒,融化入到喉頭,辛辣的麻勁兒立刻上來的感受。
就像山城的晨霧。
深吸一口,覺得清爽,殊不知。
霧裡都是塵埃。
“咔嚓”一聲,周清差點兒把煙點着,身後的門也同一時刻響起。
感覺小小的空間裡,後頸很濕熱。
“洗完了?”
周清把煙放下,從床上下來穿拖鞋。
擡眼,這行頭格外适合宋幸。
“這衣服就給你穿吧。等會兒洗衣機甩幹了,就放那角落把衣服烘烘。”
“要吃什麼自己拿,廚房裡頭,冰箱裡,還有我剛放進去的袋子裡都是吃的。”
反手脫掉上衣,想想還有什麼沒交代。
看到宋幸站在床邊,雙手四腳小心翼翼的樣子,道,“床随便坐,躺着也行。”
“當然——必須洗完澡躺着。”
“我一年四季就那被子,這兒空間小,也沒地兒鋪,外面裡面你選個位置,都憋屈點兒,擠擠睡。”
“外面。”
周清本想睡外面,他的腳喜歡翹在外面,但選擇都抛出去了。
隻能回答,“……行。”
周清洗澡快,三下五除二就結束了。
甩着頭發,大手大腳擦着天生的自來卷,瞥到宋幸又把琴包打開了,拿起來放在腿上,在擦琴。
琴一點兒也沒碰到床上。
周清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坐過去,想起了白天的那個疑問。
“這琴,壞了吧?”
“嗯。”
“天亮了拿着錢去修修。”
周清下意識說,“我轉你……”
想到他沒手機。
這年頭,竟然還有沒手機的人。
活得久了,稀奇事兒真能見多。
“等我取現金明天給你。”
“買個能發消息能通話的手機,剩下的去修琴。”
周清也知道琴比手機貴,都是奢侈品,那黑色的琴,看似簡約,實則價格後面幾個零都不知道。
身上沒幾個錢,又這麼寶貝琴,不是贈的,就是省吃儉用買的。
“修不好了。”宋幸突然開口,聲音很淡很輕。
“怎麼修不好。這兒是山城,玩音樂的一抓一大把,琴行也多。一家修不了,就換一家。”
“不是。”
宋幸好像還要說别的,但最後就吐出幾個字,“就這樣,不修了。”
周清覺得自己應該要再說些什麼,但少年低着頭,從琴頭擦到琴尾,擦完後再放回琴包裡。
動作熟練,好像每晚基督教人吃飯前都要說一句“阿門”。
認真。
虔誠。
洗衣機的作業完成了,響起滴滴警醒鈴。
宋幸剛要起身去拿衣服,周清按住他說,“上床睡覺吧。”
“鉚足精神,晚上還得繼續直播。”
“不過,不準彈吉他了。要彈就裝裝樣子,放伴奏,你唱歌。”
周清抽出衣服丢進烘幹機。
摸摸頭發,幹得差不多,手按到門旁的開關上。
“關燈了。蓋好被子躺好,睡覺。”
“啪”一下。
房間陷入黑暗。
靜寂中,隻聞暴雨聲響。
周清躺下去時,嗅到一股兒飄香味兒,那味道就從旁邊的枕頭傳過來。
第一次覺得他買的洗發水這麼香。
隻有一床被子。
周清竟然覺得兩個大高個睡一張床上也不擁擠,被子也完全能包裹住。
雙眼阖上,本來要睡着了。
猛然又清醒,壓着被子角往旁邊一看。
好家夥。
怪不得空間那麼寬闊。
這小子全身跟一張薄紙一樣,抱臂睡到邊邊上,就蓋個被角。
雖然這天不熱,但這像話嗎?
萬一他睡過去了,一個翻身把他推下去了呢?
“往這邊兒點,你平常睡覺就這樣睡?”
“我沒事。這樣舒服。”
那邊淡淡傳來一聲。
舒服個屁。
拉住他胳膊往這邊,力度沒掌控好,沒想到他一點兒掙紮都沒有,直接撞懷裡了。
周清一愣,覺得自己鎖骨那地方一熱一涼。
有點神奇。
軟軟的。
還嗅到非常香甜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