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間，有愛滋生。——《長日無盡》]

5.

周清吃了一個，剩下兩個和豆漿留給宋幸。

看着時間該出門了，把筆記本收好夾在胳膊下，發現宋幸已經洗好了，正在使用洗衣機。

正想問他會不會時，聽到作業時轟鳴轉動的聲響。

看來洗衣機還是會用的，至少他說的“會洗衣服”，不是手洗。

“我上午下午都有課，晚上六點左右回。你就在這兒看店吧，練練歌。”

“沒事也别往外亂跑，想出門透氣拿傘。”

“外面的早餐吃完，中午想吃什麼自己買。”

周清忽然頓住，想到一個問題。

他自己買，哪來的錢買？

“早餐，怎麼買的？”周清轉回去看他。

“……褲兜裡掏出來的。”宋幸頓了頓，“沒被洗衣機攪爛。”

“……”

周清改變了主意。

“你跟我一起去學校。中午吃個飯，順便買部手機。”

“我不用手機。”

周清嗤笑一聲，“那我找你跑腿，怎麼找你？寫信嗎？”

“沒手機也不方便。我給你發工資，天天還要跑到銀行給你取錢嗎？”

怕是還沒等到那一天，自己先因為金融嫌疑吃鐵飯碗去了。

宋幸沉默。

“我能在學校外面等你嗎。”

這下，周清沒聲兒了。

仔細想從少年臉上瞧出點什麼，也沒看出個額外意思。

“不能。有地方能避雨站外面幹嘛。”

又補充，“我可能經常找你去學校跑腿，得在門衛那兒刷個臉。還得熟悉學校路線。”

宋幸沒再說話，沉默跟在他後面。

從酒館到城大，再到教學樓，總共也就十五分鐘左右，雖然周清有車，在這邊幾乎跟荒廢了差不多。

走哪兒都不如兩條腿管用。

周清挑了一條近道，石闆路堆砌成的階梯，上面長滿了青苔，黃桷樹的枝頭朝下彎，低着水線。

那下面比沒樹的地方好些，至少有茂密的枝葉阻擋，雨水浸透不到下面。

“下樓梯小心點兒。滑。”

周清走前面對後面跟着的宋幸說。

路過一家階梯邊上的小賣部，這種天氣也是堅強地在夾縫中生存。

霧雨朦胧間，那老婆婆在門外小闆凳坐着，搖着蒲扇，腰間别着的收音機裡播放着川劇。

咿呀聲沖破迷霧，音量很大，能響徹整條小道兒，直沖擊耳膜。

周清摁摁耳朵，往那瞥了瞥，看到都是小學生會買的小東西，腳步頓了頓。

轉身，“小孩兒，有什麼想買的麼。随便挑。”

跟個大爺似的，吊兒郎當站在那兒，唇邊勾的笑容有點不清晰，好似逛的不是小賣部，是奢侈品店。

老婆婆聞聲喊了句，“浪個恁個帥的崽是啷個來的喲？”

聲音大得出奇，幾乎蓋過收音機。

周清低低笑了聲。

那聲音掩藏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撞在風聲裡，模糊不清。

“笑什麼。”宋幸茫然問，“她說什麼。”

“沒什麼。”

周清又忍不住笑了笑，“誇你呢。說你帥。”

“那我……該回複什麼。”

周清擡頭，他撐的是那把大黑傘，卻不顯得他矮小。

面無表情的面上露出了點難為情的色彩。

“你回，您也是嘿巴适哦！簡直和十八歲莫得兩樣！”

“什麼？”

周清又重複了一遍。

以為還需要重複第三遍。

沒想到這小子學習能力挺快，說出來的話跟他說的沒區别，也沒口音，就是有點生澀磕巴。

婆婆站起來到門邊，手作喇叭擴在耳邊，問，“你說啥子？”

宋幸看向周清。

周清的傘往下壓，雨珠如線，撲簌簌往下掉。

傘不穩，因為拿傘的人肩膀笑得顫抖。

“大點聲兒，婆婆聽不清。”

宋幸摸了摸脖子，“哦”了聲。

然後好像做了心理建設，真的放開了聲音喊。

讓婆婆和周清都是一震。

周清徹底笑出聲，背過身去。

“你笑什麼？”

宋幸跟上他的腳步。

周清緩了緩，從未覺得在這樣的梅雨天氣裡心情如此舒暢。

“沒什麼。沒有想買的我們走吧。”

末了，想到黃毛叫他的稱呼，補一句，“阿杏。真聰明！”

“比我班裡那群學生強多了！一聽就能學會，真是個語言小天才！”

“肺活量也大！不愧是是唱歌的！”

腳步聲亦步亦趨，在旁邊踢打着積水，好奇他怎麼不說話了。

微微往旁邊一看，少年的皮膚本就白，耳根子紅得熟透了。

就像山城五六月份能見到的紅杜鵑。

周清實在是忍不住，又覺得不能再笑了，隻好盡力憋住，捂住嘴巴。

逗小孩兒真好玩兒。

這小孩兒真可愛。

到學校門口，不出意外，宋幸被門衛擋在外面了。

周清攬住宋幸的肩膀，朝門衛露出整齊的白牙，“我小侄子。明年考大學考這裡，來參觀參觀。”

門衛檢查了周清的教師資格還有各種工作群外，狐疑看了宋幸幾眼才放行。

“你就應該多笑笑。那大爺才以為你不是來找事兒的。”

秉持着作為教師不應該說謊的原則，他以身作則，二十幾年都沒說過謊，剛才那幾分鐘把他畢生所學都用上了。

宋幸聞言，果然唇角往上勾。

但這還不如不勾。